“雷蒙德离开了,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克诺伊尔坐在桌后,手里不断地敲击着键盘。
沙罗笑了笑,起身来到了他身边。“他不是蠢的,经此一事他有了这个意识,我是乐见其成的。”
克诺伊尔停了一下,复而继续着动作。“你倒是很会拿捏人心。不单单是尊重自由,还善于引导他人,为了自己的信念而奋斗。”
沙罗笑了笑。“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吧。”
克诺伊尔将文件归整为零,导入了一张存储卡交给了她。
“我想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做你的订婚礼物了。”
看着他眼底的青黑满身的疲惫,沙罗知道这是他连续加班许久的成果,又从和歌山专门跑到了东京,不由得放软了语气。“还是快去休息吧,辛苦你了。”
克诺伊尔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沙罗靠近了几步,一道特殊的白光汇聚在指尖打进了眉心,霎时化去了精神上的透支感。
克诺伊尔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瞬间惨白的脸,一把将她扶住,慢慢移动到沙发上。
“你不能随意使用治愈系异能,这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与影响,你忘了吗?”克诺伊尔有些不满地看着她,“雷蒙德说没人拦着你就喜欢胡来,原来我还不信,现在本人倒是来了个实锤了。”
沙罗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回嘴。“好歹我也是为了你,就算不高兴也别这么严厉好不好?雷蒙德什么都给你说,我还要不要点面子了?”
女孩的脸上带着些许娇嗔,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在这静谧的午后显得十分乖巧。克诺伊尔不由得软化了态度。“罢了,下不为例。”
女孩嘻嘻一笑,睁开眼睛看着他说:“我收回前言,你可比他好说话的多。”
“那是你没踩到我雷区,我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克诺伊尔把她扶起来,“话说回来,你要和埃弗伦特家族订婚,居然都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来,你们这到底唱的哪一出?”
沙罗捋了捋头发,倒也不避讳这个问题。“这样就很好,是我们都可以接受的形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未来能够回转的余地就越大。”
克诺伊尔也是出身名门,自然知道这所谓的联姻意味着什么。他饱含情绪的一声叹息引来了沙罗的好奇。
“说起来……你比我大了三岁多,你们家就没有类似的想法么?我记得你二姐现在都已经有孩子了吧?”
“啊…二姐的确嫁的很早,大哥也早就有了婚约者,毕竟是为了家族的血统传承,比起我这个小的,他们的选择余地总是要更少的,再加上我四哥……”克诺伊尔淡淡地回答,面容有些冷淡。
沙罗嘟了嘟嘴,惹得克诺伊尔一阵好笑。“你现在这样,和普通的女初中生没什么两样,真是奇特。”
“你真失礼,我本来就很年轻。”沙罗回了一嘴便站起身来,“我也该回京都准备准备订婚礼了,先失陪了。”
克诺伊尔看着她消失在门外,又想起了雷蒙德离开前不久说过的话,心里有些沉重,思虑再三还是拨通了那个被留下的特殊号码。
“大小姐。”
远远看到路边停着一辆低调的轿车,保镖站在门边,后座坐着一位她前不久才见过的人。
“泉本夫人。”
“沙罗小姐。”泉本美佳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美丽姑娘,笑的很是爽朗。
“您怎么亲自来了?”沙罗有些疑惑。
“外子他们已经到本家了,我是代替他来视察东京的门店的,听说您也在东京,就顺道和您一起回去。”
“门店?是【Oceanblue】吧?”沙罗对这个品牌也是有了解的,毕竟啊……神无月氏与泉本氏的调度权都将在订婚礼后正式开始移交到自己手中。
“是的,”泉本美佳笑了笑,将身边一个精美的盒子递了过去,“这样东西,我们想应该是您如今最为需要的。”
沙罗拆开了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副眼镜,复古的深紫金丝框,两边垂落着细细的银灰色长链,链头连接处各镶嵌着一颗不怎么显眼的水滴形紫水晶。
“您快要上学了,若要再戴着帷帽着实不太方便了,这副眼镜是魔工技师打造出来的,以您的容貌来看,只要不卸下来,就能让您免去一定的麻烦。”
“好像艺术品一样。”沙罗摸了摸链子,感受着上面起起伏伏用金丝勾勒出的云纹,“谢谢您。”
泉本美佳只是一笑,她十分健谈,三个多小时在与她的愉快交流中很快过去。沙罗与她笑着告别,独身一人回到了自己母亲的院子里,准备着明日的订婚礼。
沙罗踏进院门,院中正坐着一位不速之客,见她回来,那人站起身来,眸色复杂。
“记得上一次在这里,还是两年之前,”看着风采依旧的蓝花楹,唇边的弧度上扬,“那个时候的你我,和现在的你我,身份似乎完全不同了。”
蓝泽云辰死死地看着她,眼中的情绪不停地翻腾着。沙罗却好似浑然不觉,转身对他一笑,就像当年一般,站到了他的面前。
“恨我么?”
蓝泽云辰一愣,漂亮的小姑娘目光幽深,一字一句地说着:“当年的我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如今的我正一步步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我的好兄长,你可要好好记得我说的话,不然的话,会发生什么我可不会保证。”
看着她那张堪称绝色的容颜,蓝泽云辰眸中痛色难掩,他闭了闭眼,开口问道:“你告诉父亲,我知道你离开的事了?”
沙罗颇感无趣的拉开了距离。“难道他没有问你?呵…这应该是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你的好父亲训斥吧?那可真是对不起了。”
嘴上说着对不起,可女孩的脸上却带着笑,本应该对这种几乎是嘲讽的态度感到不适的,可蓝泽云辰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心底连一丝一毫的厌恶都不曾有过。
“你说过自由对你是最重要的,为什么又会答应这场订婚?”
沙罗看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这是作为一个儿子,为你母亲被我分走权力而抱不平么?还是作为下一任蓝泽家主,担心本家与八大分家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分裂?”
蓝泽家在日本的九大世家里算是分家较多的一个,一共有八个分家,其中,朝风、松雪、海月和水无月并称为初始四家。花泽家是因为先代与松雪家和海月家有几代的姻亲关系而被吸收,神无月家是受到迫害后得蓝泽家收留,而最晚成为分家的泉本一族与渊上一族则是因为各有长项的业务领域而被接纳。
祖母绮丽莎还是如今的蓝泽家主母,历代主母都至少控制着神无月与水无月两家当中的其中一个,神无月家的下任家主既已经成为了自己的贴身侍女,那么不必说,继母出云氏将会在祖母去世后掌管水无月家。
其实硬要说的话,早逝的祖父将松雪友雅有意指给自己做结契者,也算是变相地给自己争取尽可能多的力量,虽然自己当时没领情。
而自己的生母绮罗于现任泉本家主有恩,泉本家如今又掌握着相当一部分实体业务,如今看泉本家的态度,应该也会对自己更加靠拢的。
这么一比较,祖父母的确是对蓝泽沙罗煞费苦心,想尽方法也要让自己掌握一定的实权,毕竟只有权力,才能保证一个人长久的地位。
沙罗勾着唇,好以整暇地看着他,蓝泽云辰倒是摇摇头,坚决否认了这个说法。
“你既然答应了祖母,就不会让蓝泽家轻易陷入困境,母亲和星罗,她们一直很想你,我…也不愿意与你再发生任何形式的争斗。”
“是么?”沙罗也不知信了没信,“那你这次来做什么?”
“作为长兄,来看看马上要订婚的妹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沙罗眉头一挑,这算什么蹩脚理由?“有事就直说吧,我很累,没功夫和你打太极。”
“我知道,你一直对纳尔逊先生的死保持着高度警戒与关注,为此甚至不惜和波尔克家族的高层长老们闹翻,也要继续探查。”蓝泽云辰看着她的眼神慢慢沉下来,继续说,“父亲让我来提醒你一句,这是圣魔地区家族之间的恩怨纠纷,你…还是不要多管比较好。”
沙罗嘴角猛地一沉,眼神变得有些阴森,让对面的人感觉十分地不安。“提醒?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
“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父亲其实也是为了你…!”
脖子上瞬间传来一阵剧痛,蓝泽云辰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白皙修长的手死死地钳制着,女孩儿面上带笑,手却在不断使劲儿。
“不要挑衅我的底线,也少来管教我的行为,别仗着所谓的血缘就能来干涉我,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看着面色潮红大口呼吸的人,沙罗情不自禁地攥紧拳头,眼底的情感正不断地拉扯着。
“大小姐,老夫人找您,想让您试一试明日订婚的礼服。”
沙罗深吸一口气看向来人,那人低着头站在院门口,看不清神色。
“……倒是巧得很啊。”沙罗笑了笑,暼了一眼已经缓过来的人,“那就走吧。”
黄昏的日光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放松的魔力,沙罗跟着他一步一步地远离小院,路过长廊时才停下了脚步。
“就这里吧,我累了。”
卡兰回过头去,女孩儿已经坐到了廊边,面色很不好看。“无论怎么说,谢谢你来。”
回想起刚才的行为,沙罗皱紧眉头,实在是太大意了,她真的是差一点就把他…
“你这样子,有多久了?”
沙罗抬起头,卡兰毫不闪躲地看进她眼底,深绿色的眼眸里满是执拗与担心。
“圣里格已经告诉我了,我…也已经上报给了老夫人。”看着她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卡兰心里有些苦涩,“我知道你会不高兴,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该一直苦苦撑着。”
沙罗暗骂了句该死,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跑来干涉她,还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模样,明明你们什么也做不到!
“与你何干,你只是我的结契者而已,我又不会有莫名其妙杀了你的倾向,知道的秘密越多就容易死的越快,你不知道么?”
卡兰面色有些苍白,但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信念。“……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挣扎那么久,却连求救的欲望都没有。”
“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沙罗冷笑,“你能做什么?你们能做什么?没有人能做到,只有我自己。收起你那假好心吧,我不需要这些!”
“我能猜出来是谁这么做的,我希望你们见好就收,别再继续多说,否则的话,我有的是方法让你们长教训。”
卡兰看着女孩扬长而去的身影,面容失落,但他知道,他从不后悔这么做,哪怕结果是她不会待见他,或者说是他们。
“沙罗小姐?”神无月千代惊讶地看着沉着容颜的小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想见祖母一面。”即使是气的几乎要爆炸沙罗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礼节。
“啊,好的。”
沙罗放轻脚步走进了内室,老人正躺在床上,呼吸平稳。
神无月千代有些意外,毕竟老夫人可是前不久才见过卡兰少爷的,怎么这么快就……
“您出去吧,我想和祖母呆一会儿。”
内室的布置多以庄重的青金色为主,虽然是和室,但里面的装饰品却处处可见英伦风情。
“您醒着吧…”
沙罗语气肯定,但仔细听起来也带了些微妙的难堪。“我的事,您都知道了。”
绮丽莎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上雕工精美的吊灯,目光无悲无喜,却让沙罗嘴里发苦,苦到了心里。
“太像了……”
老人有些嘶哑地出声。
“你和你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和她在这方面这么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