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的太快,收不住动势,一头栽进来人的怀里。
站得笔挺的人被生生撞退了一步,手倒是很自觉环住她的肩膀,温存不到两秒便将她扶起来。怕唐突,更怕引她不悦。
“怎么了这是。”
厉挺问,一双笑眼尤其专注,仔细看,里头蓄满了星光夺目。
他的话比镇定剂管用,顾希安醒过神,见是他,先去的小脾气收了起来,随之替代的是羞赧和无地自容。
她悄悄颔首,错开了男人炙热的眸光。
怪夜色遮人耳目,怪自己轻率莽撞,怪他躲都不躲。
总之很懊恼。
将剩余的烟都给了门卫,顺便受了顿教训,高水晶神清气爽折返回来。
老远便看见那两个人傻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
“呃…可以走了。”煞风景地打破沉寂。
“嗯,那走吧。”厉挺应声,后一句是看着她讲的。
顾希安说了句“稍等”,跑到前方的垃圾桶旁,将携带的黑色塑胶袋扔了。
再转回车旁,高水晶已经坐在后座,边上的空位放着喝剩下的半打啤酒,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衣服袋子,怎么看都挤不下一个她。
“上车。”厉挺指了指干净清爽的副驾驶。
顾希安看着像是商量好的两个人,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恍惚自己是砧板上那块腌制妥当的鱼肉,却分不清他俩之中谁才是持刀动手的那一个。
车子是高爸的,17年的途观,在当时并不算差,放到现在看确实旧了点。
厉挺坐上驾驶位,调整座位,膝盖顶在塑料护板,一昂首,头几乎触到顶板,呃,多少拥挤了点。
就着别扭的姿势,将人带车一齐送回了高家小区。
“不然车子你们开走吧,我明早去取。”
“没关系,走回去花不了多少时间,”顾希安轻声道。
整好可以趁这段路想清楚一些事情。
一些被她忽略了,似乎很重要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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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无人的街道,路灯留住慢步的人们,拖得老长的影子变浅变淡,直至没了色泽。
顾希安拎着剩下的半盒蛋糕,厉挺拎着半身高的纸袋。
袋子里是衣服,道别前,高水晶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大袋子,工作室新一季的成衣都在里面,说是样品不要钱,可顾希安知道,是怕她有心理负担才刻意赘述。
“抱歉。”走了半程,他突然出声。
“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什么都没有准备。”
顾希安并不介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个照片…是水晶闹着玩的,害你大晚上还特地跑一趟。”
不论出于什么初衷,她认真解释的模样始终动人。
“很漂亮。”
厉挺直言不讳,迎上她坦率的双眸,又补充道:“我是说照片。”
“呃……嗯,谢谢,”寻常的字眼不自觉扭捏起来,“是她的拍照技术好。”
两颊的红晕在暖橘色的光影里忽闪。
“我拍照也不错。”无缘无故,他冒出这么一句。
“嗯?”
“不相信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会拍照很好啊,是加分项。”
“下回我给你拍。”
“啊?”不用麻烦了。
“比比看啊,是我好还是她好。”
“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厉挺难得坚持,“这很重要。”
顾希安敷衍着点了点头,无关紧要的事,她不会深究到底。
再怎么漫步,也有走到终点的时候。
小区门口,顾希安停下脚步,侧身面向他,是预备告别的意思。
“里面那么黑,我送你进去吧。”
“没几步路,我自己可以。”她拒绝了。
这样啊,厉挺不情不愿地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她。
“对了,”话题么,硬找总能找到的,“听你朋友说,你想请我吃饭来着。”
他的思维跳转太快,顾希安勉强跟上了,然后嗯了声,算是答应。
他帮她那么许多次,一顿都不定够还。
其实,电话里,高水晶的原话是:谢谢你送我们回来,我爸说,找个时间请你上我们家吃饭。
厉挺自然是拒绝了:别客气,举手之劳,吃饭就免了。
高水晶早料到了:如果是顾希安想请你吃饭呢。
厉挺反问:她说的?
高水晶:你自己问她不就知道了。
一来二去,这才有了后来的对白。
“什么时候。”
“你几时有空。”
“我都空。”
顾希安想了想,道:“那明天晚上吧。”
“上你家吃啊。”他顺口一句。
“你想上我家?”他有点夸张,顾希安觉得。
“可以吗。”嗯,何止想。
当然是不可以,顾希安思忖许久:“还是去外边吃吧,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她好像误会了什么,又或者是假借其他故意模糊重点。
总归,“好吧。”
他像是被针刺了的气球,耷拉的眼角透着失望。
“假期档上了好几部片子,感觉都不错,看完电影再吃饭,正好……”
“我下午有安排了,抱歉。”又拒绝。
那句“什么安排”已经滑到舌尖上,顶着牙关就要脱口而出,临门被生生压下来。
在“问出口会不会太小气”和“哪有那么巧”之间左右摇摆。
到最后,只闷声吐出一句“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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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去。”他好像没有开车。
“打车。”
阳城不比A市繁华,这个点了别说是车,连人影都少。
但是,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环顾四周,顾希安点头:“我陪你等等吧。”
公交车站,他们并排坐在等候椅上。
背后的广告牌白光灼灼,城市里唯一最亮的光源,笼罩在身后。
沉默太久,却按耐不住心脏雀动。
不远处,汽车的大灯笔直打过来,他们一齐转头,盯着光亮处。
厉挺想,卡车货车私家车随便什么都行,千万别是出租车。
顾希安想,如果不是空车牌,让他和陌生人拼车,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所有的顾虑都很多余。
确实是出租车,上一个客人正要下车,绿色的空车牌亮起,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车来了。”顾希安提醒他。
厉挺知道,让司机按下计价器等一下,然后转身对着她:“那我走了。”
“再见。”
“顾希安。”
“嗯?”
男人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将人揽进怀里。
不是心动装偶然,不是刻意变无心,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只因他想”的充实拥抱。
掌心轻抚着她的长发,感受着后颈的弧度,鼻尖是她惯用的洗发水味道,好闻。
厉挺觉得满足。
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本童话书,里面有只往心脏里灌汽水的傻河马,或许身体在下一秒就会爆炸,却依然期待粉身碎骨。
“生日快乐,顾希安。”
凑到她的耳边,在今天即将结束之前,鼓足勇气至少不遗憾。
“谢谢。”
顾希安伸手,在他宽厚的脊背上轻拍着,礼貌之余,更像一种安抚。
他如雷的心跳声,她都知道。
拎着蛋糕和衣服袋子,顾希安回到家么门口。
从外套口袋里拿钥匙准备开门,意外碰到了另一样陌生触感的什么。
是一支钢笔。
用一条红绳打了个丑丑的蝴蝶结,可能笨拙,确是珍贵。
屋外的感应灯光影微弱,仅凭这一点点光,她静静端详。说不上是诧异过后的感动,抑或是困惑之余的懵懂。
黑金配色,笔帽上有他的名字缩写。
掌心被压出一道暗影,份量沉重,笔身还带着余温。
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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