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公子轻扣房门。
“殿下,该启程了,”他站在门外,低声说。
隔一道门,隐约可见屋内交缠的身影。
沉湎于欢好中的女人置若罔闻。她平躺在男人身下,娇媚的身躯仿若新生的羊羔。饱满的胸脯上,熟透的乳尖高高挺立,被男人夹在指尖把玩,粉唇咿咿呀呀地叫唤着:“云泽,云泽……啊……别这样,顶得太深了。”
男人听闻,愈发往深处捣去,猛烈地抽动起来,几下便让淫水沾湿股间。
不过是个刚赎身的伎人,竟得此恩宠,寒川想着,冷笑一声。
他身为皇太女的正君公子,又出身显赫,对于妻主的淫乱见怪不怪,如今只是气她不分尊卑贵贱,全由喜好做事。
皇太女陆照月自小娇养于深宫,常伴女帝左右,性子说好听些是开朗机灵,难听些便是娇纵软糯。她虽与晋王是一个父君所出,行为处事却迥然不同。
若将晋王比作深山里的雪豹,太女便是金銮殿的御猫。
“殿下。”寒川公子提高声调,催促屋内的妻主。
男人伏下身,在陆照月耳边说了些什么,紧跟着抬起她的一条细白的腿,猛地一下插进去。
“啊!”女子愉悦的尖叫声传来,她脑海一片空白,舌头颤颤地对门外的正君说,“寒、寒川,你先去,你……还要、还要,喜欢云泽的大棒子。”
寒川面无表情地矗立门外,他笔直站着,双手交叠,冲门内俯身行礼,道:“那寒川先行一步,殿下莫要误了时辰。”
早几年,门内的是他,门外的是自小跟在太女身边的男侍。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堂堂一个正君公子,也沦落到站在门外听妻主与旁人欢好了。
寒川想着,又是冷冷一笑。
太女性子娇,又爱说谎。不管东宫内哪个男人去问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她都会瞪着可人的圆眼,软糯地说“我当然爱你呀,只是除了爱你,我还爱着别人……莫要问我爱谁嘛,太为难人家了”。说完,佯装气恼地撇过头,等男人们上前请罪。
可只有后宫里被冷落的男人们自己知道,她的爱早已不在旧人身上。
寒川公子并不在乎爱与不爱。
打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母亲便在筹谋如何才能将自己的嫡长子培养为大楚的帝君,而他活着的价值就是登上帝君之位。
行至烟雨阁,寒川公子在交叉的廊道遇上了个不该碰见的人——晋王陆重霜。
她孤身一人提着宫灯,从左侧的长廊走来。若非一身绯紫罗裙和彰显身份的白玉禁步,倒像是个寻常女婢,腰间玉石相撞,缓急有度、轻重得当,在昏暗的冬夜徐徐传开。
巧的是,寒川此时亦是独自一人。
她是不被圣上所喜的女儿,他是不被妻主疼爱的公子。
两人本应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可此情此景,甚是寂寥,令寒川无端生出几分兮兮相惜之情。
“晋王殿下。”他行礼。
陆重霜淡淡瞥他一眼,回礼。
“殿下可是要去昌明阁面见圣上?”寒川问。
“是。”陆重霜道。
寒川公子停了几息,意在等她问自己要去往何处、为何不与太女一道,可两人足足并肩走了七八步,也未等到她开口。
与昌明阁相比,烟雨阁颇为荒僻。掺了紫泥的夯土墙高高耸立,在廊道内一串灯笼的照耀下,隐约可见夯土墙旁光秃的树木与一条笔直的排水明沟。
行宫内带出的女婢男侍一窝蜂地随圣上迁到凤凰灯附近。此时,整座城的达官显贵都应聚在阁内饮酒赏舞,等着子正点灯的刹那。
夜风拂过他的鬓发,一时间,唯有女子腰间的禁步,叮当作响。
寒川未曾见过陆照月孤身一人的模样,不知道独来独往的女子,是否都如她这般清冷。他思索片刻,低声问她。“晋王殿下怎么带没侍奉的女婢?”
陆重霜眼角的余光在他面上轻轻划过,似在诧异皇太女的正君怎会与她搭话。
“府内带出的奴婢皆留在寺卿身边,”她说。
寒川想起,她今日要给突厥送来的阿史那氏作陪……还是他替太女拿定的主意。
“殿下不必来的。”寒川道。
“上元日,为人子女,应当来请安。”
寒川公子语塞。
二人沉默地走到廊道尽头,如春日蜂蝶般狂乱的彩灯迎面涌来。
“按名分,本王理应唤您一声姐夫。”陆重霜侧身,半张脸映着纷繁的彩灯,清透的白粉覆在面颊,唯有唇上的口脂与眉心的贴花艳得扎眼。“可本王向来不爱理这些七七八八的关系,便直称您为寒川公子,望您莫要怪罪。”
“男子卑贱,殿下唤我为于子崇便好。”他忽得说。“寒川是赐来的号。”
寒川说完这句,后悔不已,他不该把自己的本名告诉晋王。
陆重霜听闻,笑了下,心道:果真是世家公子,同文宣的名儿是一个调调。她提着宫灯向前走去,笔直的身影渐渐消融于彩灯中。
皇权政斗,不死不休……可惜了,他想着,露出一丝苦笑。蓦然低头,他忽得发觉脚下的砂石地落了一层薄薄的白梅,如霜。
寒川公子的微妙情绪,陆重霜隐隐约约能猜出,她欣赏有野心的男人,只可惜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出了那条廊道,大家都是关在金笼内,以彼此为食的野兽。
昌明阁内的宫婢见陆重霜走来,先是一愣,继而如梦惊醒般俯身行礼。
陆重霜吩咐下人带路,前去觐见天子。
作为天子临幸之地,昌明阁早在一个月前便着手翻新,按女帝喜好,装饰极为奢华。梁上彩绫垂落,细绢上又系着金铃,开门、闭门,夜风吹拂,铃声清脆。
门刚开,陆重霜便见一位身着缥绿色衣袍的男人立于母皇前,高喊:“乐奏,玉树后庭花。”
鸾和女帝端坐主位,左右两侧是受邀赴宴的群臣。
陆重霜穿过琴瑟声,来到母亲前,俯身行礼。
“你怎么来了?”鸾和女帝执起白玉筷,将手边金碟内片好的鹿脯送入口中。
“女儿来给母亲请安。”
女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口道:“无事便退下吧。”
“陛下,今日酉时西市走水,臣怀疑是城外的流寇趁上元解除禁令,潜入城内所为。”陆重霜上前一步,拔高声调。
女帝厌烦地皱眉,啪得一声搁筷,朗声斥责:“城内大小事宜有怜情在管,干你何事?还不快退下!”责备之声大到连吹笙的乐师都停了手,引得屋内人纷纷侧目。
陆重霜未再言语,面不改色地躬身三拜后,趋步退离。中端的乐曲又逐渐升起,男子温润的嗓音模模糊糊地传出房门,吟唱着:“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她退离房间,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殿下!”
陆重霜转身,瞧见了许久未见的夏文宣。
夏文宣快步走来,鸭青的外衫下藏着闷闷的红衣,灯火一照,身上的色彩好似饱粘雨水,颇具雅趣。
“你怎么来了?”陆重霜道。
“圣上摆宴,可携家眷前来。”夏文宣装傻,故意将她的话曲解为询问他为何会在昌明阁。
陆重霜笑笑,不去戳穿男子的小伎俩。
“我要去阁顶,你可要一起?”她说着,指了指上头。
夏文宣撇过脸,装腔作势地说:“上元佳节,文宣怎能让殿下孤单一人……去透透气也无妨。”
她说阁顶,夏文宣本以为在指昌明阁顶层,从那儿的围栏往外望,能一眼看到大半个长安城。可随着她一层层往上,直至顶层,只见陆重霜一开房门,夜风涌入,她健步如飞地走出,双手抓住支撑阁楼的赭红柱子,脚踩墙壁,轻轻一蹬,便跃上高阁的翘角。
陆重霜口中的阁顶,指的是最顶层的瓦片上。
“害怕了?”陆重霜挑眉,朝夏文宣看去。
夏文宣摇摇头。“不怕。”
陆重霜冲他伸手,神色和软。“过来。”
夏文宣顿了一秒,继而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将手掌交予女子。她的手臂纤细却有力,仔细触摸,能感觉出指腹常年拿刀磨出的薄茧。她使劲一拽,便将他带上阁顶。
站在此处眺望,万家灯火,尽收眼底。熙攘的人群如同沙粒,连那雄伟的凤凰彩灯都成了一个不起眼的石子。
升得极高的孔明灯似一缕稀薄的炊烟,悠悠忽忽地飘荡。
“真美啊。”夏文宣轻声感叹。
陆重霜笑了笑,低声告诉他:“我幼年与泠公子同住,不似太女被养在如月帝君身边。吃穿用度样样齐全,却无人照管。每逢夜深人静,我便趁侍女不注意偷溜到屋顶,想看看站在上头究竟是什么感觉……后来被派往边关,便是坐在城墙上眺望。边关的月色与长安不同,那儿的月更萧瑟,也更明亮。”
“殿下……”
“站在上头的感觉如何?”陆重霜问。
“甚好。”夏文宣道。
一眼看尽城池繁华,如同将天下收入囊中。
陆重霜负手而立,一字一句对他说:“文宣,成为我的夫君,这些未来都会是你的。”
据《楚书·公子列传》记载:凤泽女皇文德帝君夏氏,尚书令夏鸢之子也。生五月而能言,四岁诵《毛诗》,五岁读《论语》,八岁好属文,十六长成,《左传》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