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暑假陈裕平和杨晓岚要出国两个月,商务事由奔波不定,无法带上陈沧,又不放心完全交给保姆照看,易美珍得知后,在裴家为陈沧收拾出一间房间。
有了去处,陈沧父母忧心消散,离开前两家又礼节性往来走动了几次,易美珍用饭间笑说:“沧沧住家里,安安会很高兴的。”
安度藏在易美珍椅背,探个头冲陈沧笑:“陈沧哥哥什么时候才来?”
杨晓岚推推陈沧,“沧沧想什么时候?”
陈沧抑着喜悦,算一算日历,道:“再过两天。”
陈沧家沙发上,换洗衣服都打好了包,安度看一眼,不解问:“今天不可以吗?”
陈沧观父母颜色,拘板讨乖道:“爸爸妈妈两天后才走,我少打扰奶奶两天。”
易美珍讶异他掌握近乎成人的礼仪,“安安,和陈沧哥哥学学,真懂事。”
杨晓岚笑出戴头识脸的骄意,嘴上却谦虚道:“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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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云西流,一路清浅水洼明镜般映着绯光绿叶,被夹着嬉闹声的疾行脚步踏碎。
“别跑了,他没追上来。”陈沧平举画夹,往前够着安度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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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完成暑期兴趣班老师布置的写生作业,两人下午背着画夹寻合适景致。
小区里楼房居多,游荡了一遍,都不太符合要求,安度提议到马路对面的水文队,“那儿有个小花园,小花园有葡萄架。”
陈沧没去过,态度观望:“我们不住里面,被问怎么办?”
安度不如他犹疑,一旦决定就不愿改,“学校里好几个同学都在,说来找人就好啦!而且我们只是画画。”
虽是机关单位,也随处可见居民区儿童玩耍,陈沧跟着安度,接收她传递的欢快,打消了顾虑。
暑气蒸熏,椅席炙手,安度抄近道,熟门熟路直奔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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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藤纵横木架,绿叶葱茏层叠,碧云般遮盖,辟出一角成荫凉棚。几缕金光自叶缝洒漏,清风徐来,水磨石桌凳与地面收容摇曳的星星点点。
安度踩着石凳坐上石桌,双脚晃悠,朝他得意笑笑,像分享一个秘密基地:“这里是不是很好!”
苍翠为背,白裙女孩作前景,淡金阳晖点缀,清新纯净,梦般的一幕。
没有相机,画技也还不足以将其定格,陈沧看一会,打开画夹,“裴老师见多识广。”
她享用他难得的折服哄语,赧赧哼笑。
安度画得快,完成时陈沧还在补色,她在他身后踱步片刻,无所事事,便托起下巴瞥察周遭。
未成熟的葡萄串簇簇高挂,像团紧的浅青色玛瑙。
什么味道的?安度突然好奇。往常吃的都是成熟的紫葡萄,脆生的还没尝过,。
四下安静,只有他们两人,葡萄果剔透可爱,想着她便付诸行动,踏上靠近藤架的石椅背,踮脚要摘。
陈沧刚收好笔,抬眼就见她危险举动,忙奔她身旁,“裴安度,你在干嘛?”
安度低头,“摘一小串回家。”
“别人种的葡萄,别乱摘。”陈沧视线警觉逡扫,放轻声音,“要被人发现了!”
“我就拿一颗!”她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但此时冒险心情最大化:“我想……”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两小孩儿!你们在做什么!”
安度不敢回头,悻悻然怔住,陈沧扯她裙角,她抓着他手臂僵僵下地。
“来偷葡萄?”着保安服的男人又问:“你们家住哪儿的?”
被抓现行,还被冠以“偷”的罪名,安度小脸胀红;在不熟悉的环境,陈沧也没多淡定,两人都微垂脖子。
保安不耐,“跟我去保安室。”
安度一慌,握住陈沧手腕,胡诌道:“我、我弟弟想看葡萄,我就爬上去摘。”
陈沧扭头,瞠目而视,她倒越说越顺口:“他从老家来,没见过呢。”
保安不信,坚持道:“去保安室说明情况。”
“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看了。”陈沧沉气,神情歉疚而羞愧,揪着裤腿,肢体显得局促,“叔叔,我们不懂规定,您让我们回去吧。”
安度和他交换个眼神,频密点头,“嗯嗯,真的,我们什么也没动!”
保安狐疑地观察他们片刻,巡一圈,抬头查看果实数量。
陈沧迅速收好两人绘画工具,安度默契接应,扯着他拔腿往外冲。
保安反应,叫道:“喂!小屁孩儿!别逃!”
他们跑出几十米,太阳仍盛烈,晴空骤然飘雨,比雨更豪纵的是安度的急促步伐和侥幸大笑。
陈沧被动迁就她的速度,手被她紧紧圈拉,他不时回头盯梢,脑中思虑后果,安度反而体会出一种逃逸刺激,愈发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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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是第一次,自上回她感觉“美术权威”被挑战,认定陈沧爱骗她开始,便以此“要挟”他陪她做了许多悖妄之事。
长了一岁,易美珍和陈沧父母都有意锻炼孩子独立,住所离学校不远,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允许两人结伴步行上学。
这把安度乐坏了,没有司机牵制,给了她许多发挥“侠心”与“恣心”的机会。
有回放学路上,小巷里碰巧遇见比他们高两级的男生模仿电影里的古惑仔,威吓拦截两个低年级女孩,言语挑衅粗鲁,女生吓得哭叫,交上零花钱。
安度冲动地想上前帮忙,陈沧分析四周,阻她:“叫大人。”
“叫什么大人!我们几个还对付不了吗?”她脱了书包,抄起墙边一根木棍,对高年级男生勇猛地一阵捅打,陈沧控制不了她,只好辅助攻击。
那男生壮且胖,他们力气到底不敌,手臂和腿都挂了淤彩。
均被家长一顿斥问,尤其杨晓岚大惊失色,陈沧说是男生先动手,两人路过自保,不小心被牵连,又再三保证“绝不管闲事”,才在杨晓岚那里过关。
安度却不服气,睚眦必报。某天中午撺掇他提早到校,自花坛捉了几只带毛的虫,放入该男生笔盒、书本和抽屉。
上课时虫悄然爬出,男生哇呀尖叫,抱头蹿腾时磕伤了额角,众目睽睽下洋相百出。他家长心疼又愤怒,大闹学校,翻出摄像头记录,扬言必须找出“作恶者”。
安度和陈沧未能幸免被叫到办公室,两班班主任分别盘问,得出不一致的口供。
两人都说是自己主使,孩子间出事,互相推卸责任不稀奇,自我揽错倒是罕见。老师们四目相看,难断结论。
僵持不下时,安度坚定道:“是我的主意,陈沧哥哥一直叫我别这么干。”
“我也做了……”陈沧不介意承认与她是同谋共犯,被安度一句“我让奶奶赔偿那个胖子”的桀骜高语湮断。
结果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易美珍协调处理,整个过程很温和,只是回程关上车门不免绷起严肃表情,撇开陈沧教育安度:“安安你调皮捣蛋要有个度!”
安度无法无天惯了,扬声不认错:“他欺负别的女同学,我路见不平!”
“他做得不对就让老师管,你小胳膊小腿的当什么大王?安度安度,我看你是一点度都没有!还有沧沧,你说实话,是不是安安强迫你一起?”
“是!”安度抢在陈沧答话前开口。
车压减速带颠簸,她身子一歪,倒在易美珍怀里。安度顺势抱住撒娇,没了刚才的顶撞气势,“奶奶我错了,你不要告诉陈叔叔和杨阿姨,陈沧哥哥会被罚的。”
易美珍不会太严厉地批评她,但陈沧得到的限度并没那么宽,如果因恶作剧惊动杨晓岚,于他而言算触犯家中禁律。
安度见识过,四月春季运动会前,她参加跳皮筋项目,那天放学练习,她留他帮忙牵直一端固定,另一端拴在树干上。
陈沧耐性当一个合格的木桩,踏跳花样多,她边练步法边和他聊天,说笑忘了时间。
两人不过晚回半小时,杨晓岚便从时间观念到安全思想细细灌了个全,更有责备陈沧不让她省心的隐意。
后来他被要求做一些她看不懂也没兴趣的数奥题目,接下来一周她都没能再和他多在外面逗留,拔花草也不能排解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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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度头埋在易美珍臂弯,脸面轻偏朝向陈沧,澄澈眼珠滴溜溜搅出一汪狡黠,直直倒给他。
陈沧微微挤眉表收悉,坐得端正,担起“监护”责任:“奶奶,以后我会劝住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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