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欣披了件小外套站在电梯门前,蹙着眉看电梯数字一秒一变。
门一打开扑鼻而来是浓郁酸涩的啤酒味,她眉头紧皱,想从汪汕手中接过醉成烂泥的宫六生。
“我来吧,你帮我开门。”汪汕说道。
烂醉的男人卸了大半的力在汪汕身上,还时不时地嘴里嘟嘟囔囔,什么打九价,什么人生苦短,走进客厅了还想大声唱歌,一句“他反对就反对亦都跟你爱下去”还没唱完,就被宫欣捂住了嘴。
宫欣呲牙咧嘴,“别吵!白羽都睡多久了!”
她给汪汕指了个方向,很快宫六生被抛到客房大床上,汪汕皱着眉揉了揉腰,“妖,没想到你这么重……”(*妖=艹)
宫欣从自己房间取来了毛巾,她问汪汕:“他吐过了没?”
“没有,要我帮忙吗?”
她双手撑着宫六生腋下,用力把他上半身撑起扶靠在床板上,“你帮我到外面洗手间拿个小脸盆吧。”
“好。”
汪汕再回客房的时候宫欣已经把宫六生的上衣给扒了,正用毛巾给他擦着脸。
“喏,脸盆放哪里?”
“床头柜上就好,他等下应该会吐,先备着。”宫欣撇了撇下巴,“他喝成这样怎么你也不看着点?”
汪汕放下脸盆后摸摸鼻子,“我劝过了啊,他不听。”
其实他没劝,与其让这些破事总闷在心里,不如让他大醉一场或许好一些。
宫欣瞥了他一眼,“你们现在关系好到可以一起去喝酒了?他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大事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喝成这样。”
汪汕也郁闷,他哪里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情敌倾吐心事的对象?
他心里装了那么多事,李蕴然的事已经够他隐瞒的了,还有宫六生刚刚在车上噼里啪啦完全不顾他阻止说的一大堆。
两人都喝了酒汪汕便直接叫了代驾,宫六生的车丢在酒吧等他自己醒了再处理,他把醉鬼丢到后排,自己坐进副驾驶。
代驾小哥确认好了目的地后很快开了车,他正给宫欣发短信时宫六生开始了胡言乱语。
“汪汪……我好爱宫欣哦……”
汪汕翻了个白眼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一家子喝醉酒都这幅德行吗?
“你、嗝、之后和我一起去打九价吧?问问那个姓萧的要不要一起……”
?
打九价不是不行,为什么要组团去?
“你说她为什么是我侄女啊,被我哥知道可能会打断我的腿……”
“咳!你醉了啊别再乱说话了。”
他眼角瞥了眼比他还高半个头的代驾,后悔没和宫六生一起坐后排,才能堵住他的嘴。
“汪汪啊……汪汪……”
“……”
妈的他觉得代驾内心一定在偷笑。
“我好后悔没有……嗝……早点结扎……如果再早点结扎,就……恶……”
这个酒后吐真言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令人震惊了,汪汕倏然回头看瘫睡在座椅上的男人,忍不住八卦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结扎的?”
“唔……就宫欣出完月子没多久吧,我就想说陪她……”
“宫欣知道吗?”
“……不知……谁都不知……”
男人的尾音模糊在喉咙里,汪汕收回视线看向窗外依然灯火通明的城市,过了半响,嘴里呲了一声。
宫六生这个情敌真的太难打败了。
*
汪汕走后宫六生就吐了,还好旁边备着小脸盆,难闻的酸臭味瞬间溢满小套间,塑料盆盛着滴答作响的酸腐液体。
基本只有液体,宫六生今晚是没吃饭吗?
宫欣眉头紧锁,一手帮他扶着盆一手扫着背,手掌传来的湿润感带些微凉,呕吐使他的背脊骨微颤着鼓起,细细密密的冷汗附在指腹上,一点一点增加着手掌和背脊之间的阻力。
房间未开空调,落地窗敞开着,夏雨之后的夜风清凉,吹得窗帘一飘一荡,看着宫六生呼吸逐渐平稳,她才缓缓开口:“发生什么事啦?空腹喝酒,还喝成这样,这样我要生气的……”
宫六生半醒半醉着,嘴里嘟囔着什么是一个字都听不清,宫欣看他眼泪鼻涕口水都混在一起的丑样也觉得好笑,也不知多少年没见到他醉得彻底的模样了。
再给他拍了一会背,宫欣才去浴室清理了小脸盆里的秽物。
重新浸满热水的毛巾有些烫手,她给宫六生重新抹了把脸,男人一直阖着眼,耳廓泛起了一层薄红,她便沿着眼线擦拭,认真且仔细。
擦完上半身,她把男人的裤子内裤扒了下来丢在墙边,几趟来回帮他把下半身擦干净舒服了,再给他套了条沙滩裤。
她前两三年和李蕴然去清迈度假玩到忘乎所以,最后一天才去买手信,行李箱都满了便随手塞了好几条花花绿绿的大裤衩给宫六生当手信,宫六生一开始收到时还一脸不情愿。
我们这儿一年有九个月都是夏天,孖烟筒*可实用啦,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孖烟筒=大裤衩)
后来那几条胡里花俏宫六生一直轮着穿,宫欣也没见他嫌弃过。
深色琥珀般的黏稠蜜浆从银匙末端坠落入温水中,末了拉成一道竖长细线,空气里融着一丝淡淡的甜。
她想起那一年在家门口捡回了把自己吐了一身的宫六生。
那时候她给宫六生擦身都是撇开脸望着别处胡乱擦,一不小心手碰到某个软软暖暖的地方都烫了好一会脸,更别提给他脱裤子换裤子了,多纯情的宫欣啊。
嘴角不禁勾起,她拿着搅拌好的蜂蜜水回了客房,水杯搁在床头柜上,她坐到宫六生身边。
宫六生吐得厉害,眼下两颊已经浮起了淡粉色的红斑,嘴里嘟囔着一团,宫欣怎么都分辨不清说的什么词,只能帮他抹去额头的薄汗。
见今晚有风,宫欣没开空调,只给他盖了条薄被,便去处理堆在墙角的脏衣服。
裤袋里只有车钥匙和手机,宫欣按了下旁键屏幕没亮,不知何时已经没电关机了。
屏幕漆黑一片,一道不长不短的裂纹显得格外突兀。
宫六生醒来时既口渴又尿急,睁开眼看着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有些迷惘。
坐起身晃了晃装满铅块的脑袋,滑落在小腹前的薄毯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那是白羽的夏被,对于成年人而言尺寸不大,亲肤面料上有蓝天里飘着白云,散着一股小孩儿特有的奶味。
细碎洁白的月光推开白纱,浸润着室内的静谧。
他扶着墙摸索进浴室,宫欣全屋洗手间都用了智能马桶,感测有人来便自动打开马桶盖,还有幽蓝的小夜灯以防像他这样喝醉的人看不清射击目标,实在贴心得让人热泪盈眶。
解决完迫在眉睫的生理问题,宫六生洗手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前灯打在他脸上只剩惨白,两颊的红血斑已经很明显,密集的红点像被人扇了好些个耳光。
他只要是在晚上呕吐得剧烈都会这样,说是微血管扩张,得顶着这副脸好几天才会消退。
冷水泼洒在脸上驱散了一些混沌,毛巾架上挂着松软的毛巾,擦完脸他走回卧室,脚步还是有些蹒跚,左脚绊右脚的差点摔倒。
面积不大的床头柜上摆得满满当当,充着电的手机,躺着搅拌勺的马克杯,还有一小包奥利奥,下面压着张纸条,借着月光能看清上面写着「醒了先吃点东西再继续睡」。
奥利奥被牙齿咬碎的声音在宁静中无限发大,他坐在床边一条腿搁在床上一条腿垂在床边,偏过头去看落地窗外的破晓残月,一块接一块,很快蓝色包装袋瘪了下来。
银匙在杯中转了几圈,咕噜几声把微甜的蜜水喝光。
他拿起手机按了下旁键,屏幕亮起时他顿了顿,屏幕上的裂纹没了。
宫欣帮他换了张新的防爆膜。
他侧躺下,脑袋里的重量减少了一些,在枕头上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后,他把头埋进蓝天白云里,思绪被嗅到的淡奶味和嘴里残留的蜂蜜味笼罩着,熟悉的心安使思绪暂时不再飘至远方。
这一刻,他只想暂时逃离暗涌,浸溺在这一碗月光浓汤之中。
————作者的废话————
这一章炸出三首歌。
标题《月光浓汤》@周柏豪
他反对就反对,亦都跟你爱下去——《命硬》@侧田
BGM也可以用《烂泥》@许渣男(白眼
宫六生的决定,就是第六章“自把自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