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她紧紧攀着的,是一只成年男性的手,沿着小臂内侧有一块凹凸不平的皮肤,半个碗口大小。
声音模模糊糊,像有人在水中说话,怎么也听不分明,深沉的夜,头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来疯狂的隆隆声响,铁轮撞击轨道,震耳欲聋。
她猛然弹坐而起,这片凝结的,重复的,无以名状的东西,由脑海中蔓延至现实,又在触及外界时隐藏回去,幽鬼一般,狡炸、伺机而动。
雕花纹饰在天花板排成深井,黯淡之中被霓虹染得红红蓝蓝,愣了几秒她才明白其实早已挣脱梦境,此刻身下的是一张黑色皮制伊姆斯长椅。
爆裂的水族箱,义大利人,枪击,餐馆大堂的攻击事件渐渐回到时间序列中,香槟色缎面旗袍又湿又皱,记忆有一段空白,她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
一件属于男人的深蓝西服外套随着她起身而落下。
这是泰乔义的办公室。
两扇拱形大窗被刺目红蓝光占满,沿窗下望,警灯从包礼街漫延至运河大街,一方夜空恍若焚城,好似整个华埠被NYPD全面占领。
罗宝霓立即披上外套。
刚握上铜色手把,桃木色厚门同时向内推入,对方微微一顿,似是没想到她会刚好在门边。
“醒了?”
略向后退时,他进了办公室,经历过刚刚一切,那张脸看上去竟并不显狼狈。
“泰先生,究竟发生什么事?”
“我们还没正式介绍过,”,他伸出手,“泰乔义,前几天的事正想向你致歉。”,他指的是汤玛斯吴。
“啊.....你好,罗宝霓,我刚上班不久。“,那日慌乱,两人确实不曾正式走过一番客套。
盯着自己的目光蓦地令罗宝霓心跳增快,手脚发热,他没说什么,她却莫名心虚一瞬。
”今晚的事.......“
”今晚的事是个意外,刚刚已经在警局落过笔录,你不需要出面。“
误会她怕见差佬,他语调带着安抚,“这个礼拜大概暂时不能营业,保险公司会装修,唔晒担心,工资照发。”
“唔.....好。“
一时之间,罗宝霓有些局促,这个男人莫名令人紧张,即使那张脸乍看没有丝毫危险,”你的外套。“,脱下他的西服,淡淡烟草混合古龙水的气味也脱离了身周。
”抱歉,有些湿。“
他目光闪了闪,女人略湿的发尾缩在耳后,露出一截精巧耳垂,湿透的旗袍制服完全贴合,狼狈里掩不住那副身材天生对大部分男人产生的直白诱惑,那日并没有仔细打量,此时视线一扫,他竟有些理解汤玛斯吴胆敢在他的餐馆搞这种事的缘由。
经理提过她的英语极好,似乎是留学生,不是跳船的。
刚脱下西服,罗宝霓忽地想起那日偷窥的事,这番举动若要想歪,确实带了些许勾引意味,她脸上发烧,怪了,自己也交往过几个男人,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一起穿着吧,“,他又递过鹿角立架上的大衣,“下雪了,等等我送你回去。”
罗宝霓接过,同样行兹曼订制,这个唐人街帮会份子倒真是喜欢英式西服,”我洗好再拿过来。“
”不需要。“
她忽然有些好笑,”放心,会送洗的,不会在浴缸里给你洗。“,这男人难道是怕自己不识货毁了这一身?
泰乔义准备关上门的动作一顿,“这要特殊处理。”,他其实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怕一个打工妹不懂也没钱做这种花费。
前厅给毁得差不多,他们往后门走,寒风刮在她湿透的皮肤上,罗宝霓没推辞那身西服外套加大衣,厚重安哥拉羊毛呢足够挡住透骨的冻。
“你不是给了三千?”,她忍不住睨了他一眼,区区这点钱想息事宁人,欺负打工仔,之前不知多少女生给汤玛斯吴骚扰过。
泰乔义笑起来,讽刺?
包礼街到摆也街不过几分钟,若不是一片拥堵,不需要绕一大圈,罗宝霓有些疑惑,桥上水店里应该已经无人,街面上这警车与救护车的混乱程度,似乎还在奔忙。
泰乔义究竟得罪哪方势力,除了有义大利人上门砸店,还有枪手开火,她实在急于弄清楚今夜到底发生什么事,他开车很沉稳,然而家门口已在咫尺。
”泰生,“,罗宝霓心中转了两转,趁机开口。
他没有侧头,嗯了一声。
“我会英语,听说读写都可以,大学毕业,”,她报了上次糊弄何敏敏那间野鸡社区大学的名字。
“我......我想问你需不需要一个秘书,文员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