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时陈清遇见迈着小碎步风风火火迎面而来的杜丝,这小姑娘从刚来的娇娇弱弱到如今大气干练,泼辣许多,真让人又意外又、悦赏。
府上一切井然、多得她撑着,这小姑倒也奇怪,越忙活精气神越好,他估么给她个府城管也不在话下。
从袖兜里掏出块绿如碧潭亮可透光的玉佩递给她,“皇上赏我的,我太多,送你了。”
杜丝也不扭捏推辞,大大方方接过,行礼道谢。
“可需休假?”陈清关慰的问。
“无需无需。我就喜欢干活儿。”杜丝最欢喜听大家丝小姐丝小姐的喊她去解决各种事儿,就喜欢绞着脑筋儿想法子,这时分的她最是自洽,完全摆脱童少时的悲凉阴影,她不是个边缘黑户人。
“燕窝花胶衣料等用度与阿漪一般,莫给我省着,多做几身衣衫,你也是这府上的头脸。”
“好嘞。谢大人。”杜丝可开心了,一薪一粮一衣乃至这滋补品都是自己挣来的,一介弱女子,天不给我、爹娘不予我、我自己挣来!吃得滋滋倍儿香,如今还能与哥哥相辅相成,她还盘了个铺面。前阵子还有掌柜问她可愿去他商号当二掌柜,给她分红利。
她觉得她真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有最信任她的东家、有爱她的男子,从前的心魔通通散去。至于背德罪孽,死后下地狱再承受吧,今生是一定要爱哥哥的,她泼辣的想。
早前大人问她若是哥哥回杜府她会怎样,她答她会留下,如今的她可能会答,她要把他争过来。
陈漪和爹爹在主院里绕了一圈,她望向早前住的小别院,眉头微蹙,这小别院整个儿就是窝在主院主厢房外,不管是从那竹丛处的小径还是从别院门出来,最后都会绕到厢房小书窗前。
见她蹙眉思索,陈清摸了摸鼻头。
她娇瞥他一眼。
老狐狸。
他原以为她可能入住两三天后便会从别院里溜出来,一如那天站在他窗前娇娇看他,远在他出巡之前,那时他们还带着在路途马车厢里的热呼。
他春梦缠身,他出巡……
那时的他说不好是希望她永远没走过来,还是希望她早点掉进这个甚至有点像风水局的坑,走过来戳破他原来将她就藏在他的厢房咫尺处。
所有的挣扎、授课摸穴不入等只不过都是徒劳的延迟闹剧,他频频互搏,希冀不断的延迟能带来不同的心绪定论或结局,然而、绝不可能有。
连那句淡淡的询问:【阿漪,嫁人可好】、也只不过是聊尽父亲职责的证明——他问过了——多么虚伪而多余。但他毕竟、是个父亲!
他就像个戏精。
一直在挣扎,也一直在等待,等她走出院门绕过来、或者从竹丛里的小径绕过来,撕开他的虚伪、撕开他的防线、结束他狼狈的挣扎。
自他将她带进主院里的小别院,结局就已注定。
或者说,自她进这主院,他就不可能再放她出去,在马车厢里做了那样的事儿,再让她嫁人自己娶亲,是对自己更是对她最大的轻亵。
但她实在时聪明时傻……
“我很傻。”她撇着嘴愠恼,原本他们可以开始得更早些。
“爹爹傻。”他一脸讨好的笑。原本他们可以开始得更早些,浪费那么多春光,费尽挣扎结果还是一样。
她用纤长的手指刮他的脸,知道他始终如一,她挺开心。
父女俩爬上主院后山半山亭,他指向城东对女儿说:“那是咱们的老宅子,爹爹就在那长大,与你夸过海口说甚过目不忘、都是虚唬人的,不过是别人看两三遍,爹爹看二三十遍练出来。”
那里有个观星相的小阁楼,地上总摆满罗庚、铜钱龟甲、皇族及京城各大家生辰八字,南北各河流历年水志,他整宿整宿苦熬,都熬出少白头了,排各相关人员流年运势、排国势,连北番西疆南疆各国势君主流年、连两河流域各地方官各商贵的流年运势都细细推排,熬出了32道锦囊,人们传得神乎其神,其实不过是穷尽心血。
他微叹。
那时师父尚在,师父说他有封相封候的命,师父又说他命里带极重的桃花孽缘;
他不信,他心思纯正、连自渎都甚少,与春香只一夜,也不再多思那事。他给自己取字怀清。师父摇头说就算你出家也躲不过这孽缘。后来在牢中他还腹诽过师父的能耐。
原来,极重桃花孽缘说的是他和女儿这一茬。
只可惜他不能为自己算命,他无数次想,他若算出来这结局,会去接回女儿吗?无数次的答案都是会的,他的女儿,无父无母流落在外十几载,够苦了,怎能不接回来?
逃不掉,命中宿定,终是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