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欲壑难填--为谁风露立中宵

正文 欲壑难填--为谁风露立中宵

年轻男孩儿龇牙咧嘴威胁人的样子像只不满周岁的猫,只亮出尖尖的乳牙,对于猫爪这种利器的使用还非常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愿伤人。

江砚池笑了笑,像是在笑对方的幼稚,也像是笑他柔软的善良,总之,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离开了。

柏望果放了狠话后被这样的轻视,当下心火顿起,可这股气来得快也去得急,慢慢地,他的眼神一点点垂了下来。

“属于他一个人的姐姐”——无论是江砚池还是柏望果本人都非常清楚,这是一个无法达成的伪命题,因此江砚池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既轻松,又无奈。

人多了,恰好可以去后院儿的玻璃花厅里晒太阳,钟心理直气壮地占了柏雁声,同她坐在一条沙发里,柏雁声懒洋洋地斜靠着软垫听她说话,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有比初盛的百合更娇嫩的脸庞,满心满眼地瞧着你,讨好地同你说话,不能说这不是享受。

茶几上放着邹姨准备好的下午茶,江柏俩人进来时,钟心正剥出一个白胖的松子喂到柏雁声嘴边,正一脸期盼地问她好不好吃。

柏望果顶看不上钟心这种压着本性跟他姐姐这儿撒娇卖乖的样儿,忍不住顶了她一句:“再好吃也是我们家的东西,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钟心撇了柏望果一眼,她就知道这人靠不住,来之前说好是同盟,到了之后处处损她,生怕柏雁声同自己多说一句,她没理柏望果,自顾自地和柏雁声说:“喜欢我就一直给你剥。”

柏雁声看戏似的看这两个小孩争风吃醋,知道这俩人撑死了就是拌拌嘴,闹不出什么章程来,偶尔听这些叽叽喳喳的觉得蛮有趣儿,她一抬眼,江砚池很文静地坐到了藤椅上,修长有力的手指绕过红茶瓷杯的乳白把手,微微抿了一口,见她眼神扫过来了,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

江砚池身后是数不清的粉白花蕊,他在一片馨香中顶着一张长着冷峻五官的俏脸,于喧闹中赠与柏雁声温柔浅笑,柏雁声有种说不出的舒心、安逸,像酒后的一口热汤,像酷暑里的一抹清凉。

两个人就这么眼神碰上了,看似时间冗长,可实实在在的也就那么两三秒钟,钟心剥好的松子又送到柏雁声嘴边了,白生生的小嫩手并着水红的笑唇,浑身都透着生涩的果子香。

柏雁声吃了这第二颗松子,抬手碰了碰钟心的手腕,说:“别给我剥了,你自己吃。”

钟心鬼灵精的,顺势就反手握住了柏雁声,只是手上这些人人都瞧得着的皮肉,她碰着了,心里竟猛地一颤,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转移话题说:“我前两天瞧见李家那个老太太了。”

柏雁声还没说什么,柏望果先炸了毛,他现在听见姓李的这一家子就烦得不得了,问道:“她又要作什么妖?”

钟心:“在餐厅吃饭碰见的,她还在四处招人花钱,想把李迅李漾弄出来。”

柏望果气呼呼地:“想得倒美,一家子使坏,真以为用点钱就什么都能解决?”

钟心是知道李漾误伤了江砚池的事儿的,但她怎么也想不通李漾发得这是什么疯,有心问,却也怕惹柏雁声不高兴而不敢开口,耐下心来什么也不问,反正她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了。

“好了,果果。”柏雁声叫了停,又对弟弟和钟心一道说:“这些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读好自己的书就可以了。”

“知道了。”两个小孩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

钟心又挽着柏雁声的手臂撒娇似的甩了甩,道:“是我太想要给江先生道歉了,所以总是想着要补偿些什么。”她顿了顿,扭脸对江砚池说道:“江先生,你放心,李漾会好好地待在“疗养院”,她出不来的。”

年轻女孩儿面容还有些稚嫩,可语气却十分笃定,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用另一个人的自由作出了承诺,这不是因为无知狂妄,正相反,她是在像江砚池展示自己的羽翼,并且隐约暗示他,她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本来追求柏雁声,她能给柏雁声带来别人无法给予她的资源,而他,不行。

江砚池是个过分聪明的人,钟心要表达的一切他都明白,这个小姑娘已经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横冲直撞,她吃了苦头,才开始晓得到底该如何与柏雁声相处,摆姿态、讲软话,她已经信手拈来。

钟心这种模样在柏雁声看来就像小女孩偷穿母亲的高跟鞋,强行地想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她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叹了声“小家伙”,恰好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看来电显示,就暂且独自离开了花厅。

姹紫嫣红里,江砚池、柏望果和钟心各占一面,气氛随着柏雁声的离开降到最低点,严肃得像是战争国的三方会谈。

钟心到底还是嫩些,见柏雁声走远后就换了张脸,乖升级成乖戾,她当着江砚池的面就对柏望果说:“来之前说好要互相帮忙的,柏望果,你怎么尽是拆我台了?”

柏望果冷哼一声:“我没说要帮你,是你求着我带你来,还有,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儿,别总是一个劲儿地往我姐姐身上贴,你真以为她看不出你什么心思?”

钟心给自己剥松子,慢悠悠地说:“我知道她看的出来,但是......”她话锋一转,笑得得意洋洋,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江砚池,继续道:“那又怎么样呢?她只要还在杳城一天,就没办法彻底和钟家撇清关系,她总不能像打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一样把我也打发了,江先生,你说对不对?”

“无关紧要的人”的典型代表江砚池岿然不动,没有一丝被点名的自觉,竟然还能应和钟心的话:“说的不错,果果,以后钟小姐大概会常来做客,你应该礼貌一点。”他这是在提点柏望果,他这步棋已然下错了,想挽回,非得同自己合作不可。

钟心没听出这层意思来,只当江砚池是凭借着在柏雁声面前的宠爱在自己面前摆主人的谱,可柏望果是懂的,他的眼眉低垂,掩着瞳孔里的挣扎与不安。

钟心直到现在都没有真的把江砚池当成正儿八经的对手,她像所有自以为占尽优势的抢夺者一样,一面在柏雁声面前撒娇卖乖,一面在对手面前威逼利诱。

当天,钟心在柏家留了下来,她找了借口,说钟进寒出差不在家,老宅那边人太多很烦,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柏雁声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柏望果脸色欠佳。

晚饭后钟进寒拨了视频电话过来,严肃着脸叫钟心回家去住,钟心依偎在柏雁声身边,任性地说不要,又拉着柏雁声可怜兮兮地要她帮她讲话,柏雁声同钟进寒说了半天,对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麻烦你了,这丫头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你尽管教训。”

柏雁声揉了揉钟心的头发,笑道:“不会,心心很乖。”

那边视频通话得热火朝天,这边江砚池背着人问柏望果:“满意了?”

柏望果顶着一张怎么看怎么不高兴的脸回道:“满意,怎么不满意,我怎么也得让你尝尝,好好的生活突然被讨厌的人打破是个什么心情。”

入夜,不出所料的,钟心没有老实地待在客房,而是抱着枕头去敲了柏雁声的门,说有话要和她说。

“心心。”柏雁声轻声叫她,说:“我认为我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明白了。”

钟心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可是我还没有和你说清楚我的想法。”

柏雁声看了看小姑娘,有些心软:“最多半个小时,你就必须回自己的房间,可以吗?”

钟心瞬间笑着蹦上了柏雁声的床,再三保障说只是说说话。

“柏雁声,我好像还没有真正和你说声对不起。”钟心躺在柏雁声的被子里,呼吸着她的味道,小脸泛着红晕:“我不应该做那些让你为难的事情,不应该仗势欺人,你能不能原谅我。”

柏雁声坐在倚靠在床头:“原不原谅你是江砚池的事情,不是我的,心心,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钟心从被子里露出一双懵懂的眼:“可是我很怕你因为这些事情讨厌我。”

柏雁声笑她孩子气的话:“那你能改正吗?”

钟心猛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激动地举着三根手指发誓:“我能改正!我以后一定不会做这种事了!”

“那么我就不会讨厌你了。”柏雁声应付小孩儿一样的应付着,但钟心却很受用,她凑上去贴着柏雁声的耳根,把音调放得无限柔软:“可是柏雁声,我想要的不止是你不讨厌我。”

柏雁声皱了眉:“钟心.....”

钟心打断她:“你听我说完嘛,柏雁声,你不要急着拒绝我,我也没有幻想着现在就要和你在一起,我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凭着姓钟才能在你面前露个脸,撇去了父祖,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普通人,你不喜欢我才是正常的。”说到这儿,钟心顿了顿,很苦恼地继续道:“不对,我就算是个普通人,也是个漂亮的普通人,对不对?”

柏雁声被她逗笑:“是,所以呢?”

钟心眸光闪烁地看着柏雁声:“所以,你不要以为我会放弃,我之前就同你说过了,我会非常努力的长大,等过了几年,我会变成可以让你倚靠的大人,到时候...你真的要再考虑考虑我,好不好?”

隆冬里,深夜寂静无声,雪花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地落下来,转眼间就为大地铺上了一层新装。

钟心守约从柏雁声房中出来,下了楼回客房的路上,她在小客厅里碰见立在窗边迎新雪的江砚池。

她含笑走上去:“江先生,这么晚了,您这是为谁风露立中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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