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玫弯腰将垃圾桶里的袋子系口拎起,站起身时她从斗柜上的化妆镜里瞧见自己上扬的嘴角。
嘿,争气点,只是顺手丢个垃圾而已。
手背揉了揉自己的嘴角,她拎着垃圾袋走向已经站在木门旁的陈山野。
“我走了,你得出来锁一下门。”陈山野接过垃圾袋,转动黄铜门把手。
“好。”阮玫跑回收银台在桌子下套了双人字拖,小跑了几步追上他。
树干上的成串萤火虫依然在夜色里闪烁,夏夜有凉风,室外机嗡嗡作响,可挡不住树叶沙沙低语。
陈山野脚踩地面稳住车子,头盔后侧的安全灯打开了,在黑夜里闪着有规律的红光,他一手握着车把,一手提拎着垃圾袋:“你锁好门就进去。”
阮玫边点头边打了个哈欠,落了锁后转身走出几步,无意识回头时发现男人杵在铁门外还没走。
转过身,裙摆和发丝在夜风里飘起,阮玫把头发顺到耳后,话音带着困意:“你不走吗?”
“等你进去了我再走。”陈山野人没动,路灯把他脚边的影子拉得黑且长。
“你先走。”
“你先进去。”
“你先。”阮玫跺了跺脚。
陈山野不说话了,就这么隔着几根雕花铁柱静静看着她。
空气安静了几秒,是阮玫先松劲:“那我进去了,你赶紧回去吧。”
“嗯,你进去。”陈山野扬扬下巴。
阮玫进了屋子后撩起门上的白纱帘子,看那盏小红灯在昏暗里慢慢变小变暗,然后在视线里消失。
她捞起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走出门外,纸烟燃起,她仰着头把白烟向上吐,淡淡的烟雾萦绕着柠檬黄的灯泡。
宫欣说得没有错,她真的好容易心软。
*
陈山野在垃圾点把手里的垃圾丢了,出了大马路往前骑了两百来米,在公车站停下。
那儿有三四个男人和他一样等着末班车,一个穿着其他代驾平台的制服,另外几个和陈山野同个平台。
里头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认得陈山野,跟他打了声招呼:“今天那么早就收工了?回棠下啊?”
陈山野边收车边回答:“对。”
“今晚应该还不错吧?我们几个都跑了挺多趟。”小个子给陈山野递了根烟。
陈山野接过了衔进嘴里,低头凑到打火机前点燃了烟,火星在嘴边时明时暗。
他想了想今晚自己接的单子,点了点头:“对,今晚很不错。”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瞎聊着,香烟燃尽时公车也来了,这一趟末班车会经过棠下村,陈山野之前好几次送过客人来到附近小区,不想再接单了就在这搭车回家。
原来曾经离她那么近,陈山野垂头笑笑,把烟头在垃圾桶上灭了,跟在队伍后上车。
“嘿野哥!来这坐,这有位。”
“唷,山野,你今天那么早啊!”
车上不多的乘客几乎是代驾,有的头盔也没摘就低着头打瞌睡,有的塞着耳机刷视频,有的正啃着便利店买来的肉包子当夜宵。
和他打招呼的两人都是住在棠下村的,陈山野跟他们一一打招呼寒暄,拎着车子坐到后车门的空位。
一开始几人还有说有笑,荤段子也没少说,公车走走停停间,说话的声音减弱,最后一群大老爷们几乎全都睡着了。
车程得大半个小时,陈山野平时也会打个盹,但今晚他没舍得睡,看着暖黄灯光飞快在前面那位大哥的头盔上划过。
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把阮玫的手机保存起来,他摸出手机,将那个尾号2799的手机号存进通讯录。
他按开微信,通讯录那有个小红点,按开,是个好友申请。
微信头像是朵玫瑰,如同黑夜里熊熊燃烧的烈焰。
微信名字是两个英文单词,Rose Slave,就是阮玫店招上的那一串英文,前面的单词他晓得,后面那个单词他就不知道了。
陈山野通过了申请,把她的名字备注改了,并发了条信息过去,「睡觉没有?」
可陈山野到下了车都没有收到回复。
城中村是不夜天,凌晨两点多依然热闹非凡,街道两旁的店铺关了门,但大排档、烤串摊、士多店都人满为患,矮桌和小塑料椅子摆满窄小街道。
沾满油的刷子在烤肉上匆匆抹过,在简陋灯泡的照射下孜然粉似金箔洒落,香油滴进炉里,燃烧的黑炭迸出细碎猩红火星,肉串在铁网和火舌上翻滚,滋生的浓郁肉香让人垂涎三尺。
陈山野从咿哇划拳声和玻璃乒乓碰撞声中穿梭而过,经过发廊时见里头亮起一片艳俗红粉,玻璃窗落了帘子,可经过的路人依然能透过贴着「欢迎光临」红字的玻璃门窥见里头的粉色旖旎几分。
他加速经过,拐进了无论日与夜都需要开着灯的暗巷。
走廊上的鞋子又踢得到处都是,陈山野依然边走边把鞋子拨回住户房门口,隔壁的女主播还在唱着歌,下午娇滴滴的声音这时已经有些沙哑。
钟芒屋子的门缝没有透出光,陈山野回自己屋子后给他发了条信息,让他吃宵夜就好,别喝太多了。
他看了一眼新加的那个号,阮玫没有回复他,估计是睡了吧。
陈山野把脏衣丢进洗衣机,他还得等钟芒的一起洗,钟芒租的那屋子是个单间没配置洗衣机。
他光着膀子躺在凉席上直愣愣望着昏暗天花板,风扇滋啦啦带出不太凉的风,隔壁楼不知哪一户大半夜的还在做爱,女人拔尖的声线和男人粗鲁的荤话破碎地从窗口传进。
这里楼与楼之间间隔短,平时这种欢爱之音大家见怪不怪,可今晚陈山野听着就哪哪都不舒服,烦躁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