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娴回家换了件衣服,便去车库里取了车,她除了周末出去玩很少开车,还没人坐过她的车。
她开到小区门口,门牌边的花坛上云响低着头坐在那里。他神情有些黯然,额前的碎发散漫地垂落在风中,挺拔的背和修长的腿很随意地放在那里,隔着车玻璃,她没看到他眼底的孤独。
像春天开的最后一朵花,像夏天落的第一场雨,像秋风卷起的第一片落叶,像冬天的最后一颗星辰。
他是孤独的,但是她没有看到。
她打开车窗,冲着小男孩喊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云响恢复了常态,杜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好像黑白动画的角色瞬间被上了彩色。
她摇摇脑袋,赶走奇怪的念头。
云响坐上了她的副驾驶之前还没忘拍拍屁股,杜娴才发现,云响好像的确挺珍视她的。
“安全带。”
“哦。”
“记得拍屁股不记得安全带吗?”杜娴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晚饭想吃什么?”
“都可以。”他一个人住了两年多,什么菜馆和外卖都吃得差不多了,口味早已不再挑剔。
“墨西哥菜可以吗?”
“嗯。”
车子在市区商圈停了下来,她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子塞了进去。停车场离餐馆挺远,但是能找到车位就不容易,走一点路她也认了。
墨西哥餐馆在商场的顶楼,装修很有小资情调,卡座与卡座隔得很远,几乎算是个小包厢。
很幸运的是今天商场楼下好几家店开业酬宾,这边不用排队就有位子。
引座员给他们带到位置,便递给他们一个点菜的平板,
太好了,是社恐福音的自助点餐,杜娴忍不住在心里给餐馆加了一分。
“你先点?”她把平板递给他。
“你点吧,我都可以。”云响捏着水杯,看向她的眼神有莫名的情绪。
“那我随便点了?香煎猪排?看着好嫩,想吃。”
“海鲜烩饭,也想吃。”
“牛肉塔可,点两份可以吗?”
“墨西哥式辣椒汤,看起来很香。”
“啊,对了。”她从菜单上抬起头,“要给你点一份芝士土豆泥吗?小孩子应该都很爱吃这个?”
云响望着她:“你觉得我是小孩子吗?”
“不然呢?”杜娴反问。
云响勾起嘴角笑了笑:“你喜欢跟小孩子上床吗?”
“……”杜娴噎住。
她被这问题打了措手不及,想了想,也的确是自己的问题。
她放下手中的平板,无奈地举起了手。
“我承认,喜欢小弟弟是我的坏毛病。在遇到你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底线这么低。我是人渣。”杜娴真诚地对他说。
她渣得这么明白,云响一路上在腹中打好的草稿便瞬间灰飞烟灭,他怔在对面,嘴里有些发苦。
“为什么是我?”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我会立刻停止我们的关系。”杜娴很清楚,云响才十六岁,很多事情看不明白。是她犯了错,也应该是她来承担责任。“如果你觉得受到伤害了,我可以辞职离开,和承担你想要的补偿。”
“……”她的话一点一点攥紧了云响的心脏,明明是初秋,他却感受到了寒意。事到如今他还怎么抽身,他满心将她当成了汪洋中一棵浮木,死死地抓住了她。
“可是,我很喜欢你。”他像是犯了错,低声说出了这句话。
“但是你才十六岁,也没谈过恋爱不是吗?以后你会遇到很多人……这些话应该在把你骗回家之前就告诉你……”她忽然有些后悔了,不该招惹高中小男生,最起码别是高一的……
现在好了,工作也要丢了。她,一个正义的年下控人民教师,只能去别的学校祸害别的小男孩了。
“我不想离开你。”云响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比杜娴的大一圈,刚好能将她的手全部握住。
“也行,但是我先讲清楚,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随时可以要求停止。还有,”她对着他有些失落的湿漉黑眸,忽然有些不忍心开口,“还有,我们是没有未来的,只是各取所需,大家都不吃亏不是吗?”
各取所需。
他跟她只是这样的关系吗?
他不甘心。
“好。”他重新对上她的眼睛,“那老师也不要有别人,可以吗?”
“不要有别人?”
“我已经在你身边的时候,就不要有别人,可以吗?”他的手握紧了些,有些祈求的语气。
杜娴恢复了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当然可以,那芝士土豆泥还要吗?”
云响平复了一下呼吸与心跳,终于回答她:“要。”
停滞的点菜环节终于可以继续,杜娴本想给自己加杯酒,忽然想到停在远处的车子,只好作罢。
她看着小男孩,忍不住想,果然太小的孩子当不了工具人,她前一个工具人小弟弟就可以在她喝醉的时候开她的车送她回家。
她点了不少东西,服务员很快陆续端上了桌。因为点的品种多,她都减少了份量,便和云响一起吃好几样菜,她不觉得有什么,连他那里她都吃过了,只是共用一些餐具算什么。
但云响从没跟人这么亲密过,床上的亲密是一回事,在别的场合又是另一回事。
他每每接过她投喂过来的食物耳朵都会热上一些。
好在周围没人,杜娴又心心念念自己想吃的东西,没注意到他。
“墨西哥菜原来还挺好吃的。”
“这个应该改良过了。”云响尝着手中的塔可,“我小时候去过墨西哥一次,不好玩,菜也不好吃。”
听到这话,杜娴才想起来他也算是个散养的小少爷,小时候跟父母应该挺亲近的。
“你父母那边,你要不要好好跟他们谈一谈,或者,我去跟他们谈一谈?”
虽然云响没明说,但是杜娴也能猜出来有钱人家对于小孩的期望与投入,能把他逼到临界点然后崩溃,最后父母竟然和孩子分开居住,应该是闹成了不小的场面。
云响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有老师跟他们谈过,没用。我妈已经怀孕了,我两个月前开学那天查出来的。”
杜娴心说怎么好好的豪门独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原来是打算练小号了。
“我觉得云响很优秀。”杜娴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若不是他身上那种安静又勾人的气质,她怎么会一开学就注意到他。
“是吗?”
他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也对,玩弄纯情小处男的渣女,话有几分可信度?她在床上还不是各种甜言蜜语张嘴就来。杜娴心虚地低下头,喝了一口柠檬水。
饭桌的气压有些低,他们吃到后面有些食不知味,便索性打算结账离开。
到了柜台处,杜娴刚打开支付页面,云响已经刷完了卡。
?
不是她包养小弟弟吗?怎么变成小弟弟包养她?
“你不是说……各取所需吗?”云响觉得这个词他自己说出来都有点可笑,“你可以在我这里取走你需要的东西。”
杜娴很想让他清醒一点,别被人骗得内裤都不剩了。一个能在学区房租三室两厅房子的全款买车的人,会缺钱吗?
靠她那没几年工龄的教师工资可能吗?
“老师工资应该不高吧,留着自己买东西吧?”他很真诚地看着她。
杜娴的反驳就咽了下去,她只好掏出相册里的存图,给他看了几个房子的精装修图片。
云响不明白。
“这几套房子漂亮吗?”
云响点点头:“还行。”
“都是我的。”房产证收在了家里,废话,她又不是神经病,每天背着几个房产证跑干嘛,“所以我做老师,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喜欢教书育人。”
她光靠收租就已经吃喝不愁了,每个月还有几千块工资进账,她又没什么烧钱的爱好,存款在同龄人中已经相当可观了。
再加上她爹留下的大笔现金,她完全就是年轻男孩口中的“姐姐,我不想努力了”的姐姐。
“这样啊,老师。”
他的眸中有不易察觉的挫败,她连经济这一块都不需要他,他在她面前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吗?他想不出来怎么让老师爱上他。
“又没穿校服,就别叫我老师了。”她都已经看到路过的人听到这称呼时有些异样的眼神了,“叫姐姐怎么样?”
“……姐姐。”
“云响真乖。”她习惯性地摸他的头顶,云响便乖巧地任由她弄乱他的头发,“想去玩吗?还是回家。”
“去你家可以吗?”
“好啊。”她觉得说开了是神清气爽,不用负责任的感觉真的舒服,便也格外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