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雨水砸在屋檐,发出重重地声音。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人心上。
两家人在手术室的门口,焦急地等待。
手术已经进行了几个小时,谁也不知道手术室里情况如何。一个承载了两个家庭的手术,双方都感到沉重。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在夜晚的走廊中响起,来人好像很匆忙,步伐一轻一重,快速而凌乱。
“魏允声呢?”沙哑的女声急促地问道。
等在手术室前的一位中年女子回头看她。
女孩往日精致的模样都不在了,长卷发湿成一缕一缕,打着结贴在身上淡蓝色的连衣裙上,而夏季单薄的裙子已经湿透,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躯。高跟鞋掉了一边,右脚赤脚站在地上,满是雨后的泥灰。
整个人还在滴滴答答的落水。
“魏允声呢?不要骗我,我刚去过病房了。”
中年女子眼眶通红,哑着嗓子说道:“允声……允声已经去世了。”
“你说什么?”
女孩猛地往后退了两步,穿着高跟鞋的左脚一崴,差点摔倒。
“那为什么,你们要守在手术室门口?”女孩攥紧走道的扶手,努力让自己不要狼狈地倒下。“你们还是……还是同意捐赠了是不是!”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连完整的他都不能留给我啊?!他说过要完完全全属于我,生归我,死归我!”她咬着牙,试图控制涌出眼眶的泪,却不自知地挺直了腰板。
不能让他们看到落魄的样子,那样他们会更瞧不起自己。
“那是我的儿子!”中年女子忍着情绪,“那是我的儿子……如果有一丝让我能觉得他还活着的希望,我都不想放过。”
“允声走了,我做妈妈的,我也痛啊。”中年女子捂着心口,终于流下泪来,被身后的丈夫搂进怀中。“可是允声的心脏换给承煊,承煊就能活下去,带着允声一同活下去,难道不好吗?这样我的儿子就还活着……”
“好个屁。”女孩咬着牙,从唇齿间挤出一句,“魏允声答应过我的……”
“你放过他吧!”中年女子再也忍不住了。
“余惜然,我求求你放过允声吧!允声身体有问题,你还怂恿他去旅游,到处乱跑。这就算了,我的允声是个脾气那么好的孩子,你还要和他闹脾气,多少次三更半夜他离开家去找你?哄你?最后连自己家都不回了!”
“我现在这样对你,是因为你是我儿子唯一喜欢过的人。我不想和你闹的太难看。但是现在他已经死了!我求求你,他生前活得不安宁,死后你放他自由吧!”
“我没有……”余惜然咬着唇,已经尝到铁锈般的腥味。
那时候她不知道啊,知道后再也没有这样做过了啊。
那是她二十年生命中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她怎么可能还故意伤害他?
“退一万步说,那是我儿子!心脏是否捐赠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
“阿姨,您冷静一下。”
一个人把西装外套搭在余惜然身上,带着香水的味道。
余惜然转头看她。
那是个和她完全不一样的女性。
脸上画着精致的妆,穿着合体的女士西装。她用纸巾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神情温柔而美丽。
“我先带她去休息,允声和承煊的手术还在进行,您也先休息一下。”
魏允声的母亲沉默地点点头,转头靠近丈夫的胸膛,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够互相安慰。
余惜然不想对魏允声的母亲恶语相向,顺从地被女子拉着进到休息室坐着,平复心情才问道:“你是谁?”
女子笑笑:“我是于菲。贺承煊的未婚妻。”
余惜然瞬间甩开她的手。
冷冷道:“谢谢你解围,你走吧。”
她不想见到任何一个与魏允声心脏供体有关联的。
被抛弃的事实赤裸裸地摊在她面前,太过残酷。
每见到一个、听到一句话,就会让她想起魏允声。
于菲被冷落也不生气,温柔说道:“那好,你先休息。一会手术结束了我来叫你。休息室里有浴室,一会我会让人送衣服过来给你。”
哒哒的高跟鞋声音远去,余惜然坐在墙边的凳子上,将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膝盖无声的流泪。
怎么办。
她又是一个人了。
休息室的时钟滴滴答答响。
她好像睡着了。
“惜然。不是说今天想去游乐场吗?”
余惜然仿佛感受到有人轻抚她的脸颊,如春风一般温柔。
她扁扁嘴,伸出手想打他。
睡觉时还骚扰她,不知道她有起床气吗?
手却打了个空。
余惜然猛地惊醒,入目是医院雪白的休息间,她还保持蜷缩的姿势坐在凳子上。
哦……还游乐场呢。
还去个屁的游乐场,人都死了。
混蛋魏允声。
余惜然在心里骂着他,手却做出拥抱的模样。
混蛋魏允声。
我那么难过,你为什么不来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