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罗妮卡去了辰月阁，今天是艾瑞斯授课的日子。
教室里坐着身穿统一纯白祭司服的小精灵们，他们面前摆着一颗深紫色水晶球，桌上是一张试卷。
薇罗妮卡从窗外看到，后排的几名小精灵都快急哭了，她有些幸灾乐祸，不知道艾瑞斯到底出了什么难题。
“来了啊，”艾瑞斯对她颔首，随手塞给她一张试卷和一颗水晶球，“你到讲台上去做吧。”
诶？等等等等，这个进展是不是不太对？
薇罗妮卡委婉拒绝道：“我已经毕业五年了，学校学的东西基本都还给老师了。”
“你以前会把每学期的成绩单拿给我看，我记得，你所有科目都是A。”
咳、咳，二年级之后她就跟玟厮混在一起，那家伙最擅长偷工减料，每次开学前就把内容水给分高的课程打听得一清二楚，然后拉着她一起选。
薇罗妮卡对待必修课一向很认真，但……占卜是选修课，任课老师又是位脸皮嫩脾气好的女精灵，老实说，她根本没学到什么。
“怎么还不去？考试时间只剩一半了，算了，反正你也做不完，先写后面的大题。”艾瑞斯的话有种不容置喙的魔力，薇罗妮卡欲哭无泪地拿起讲台上的羽毛笔。
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第一大题：请占卜自己未来的运势。】
占卜的第一步是什么来着？
薇罗妮卡瞪着水晶球抓耳挠腮。
哦，对了，是冥想，排除杂念，只思考自己所关心的事。
可这水晶球怎么毫无反应啊？
艾瑞斯一直站在她背后看她答题，薇罗妮卡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他也发现了异常，握起水晶球观察了一阵，得出结论：“不是你的问题，这颗水晶球里面有破损，魔力无法形成回路，我给你换一颗。”
说着，全班的小精灵惊恐地看着他们的老师把一颗金光闪闪的东西放在了讲台上。
艾瑞斯淡淡地说：“题目都做完了吗？还有工夫关心别人？”
小精灵们更加惊恐地奋笔疾书。
……考个试而已，有必要动用“未来之眼”吗？
薇罗妮卡嘴角抽搐，她把手掌覆了上去，水晶球里的金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到发黑的红，黑气翻滚，随即变成无边无际的蓝。
自我意识变得无比渺小，好似一叶扁舟，她在变幻的色彩海洋中漂浮，摇摆，挣扎。
传说中，精灵神的双眼被称为“真理之眼”，一只通往过去，一只指向未来。“过去之眼”在几百年前遗失了，精灵族大祭司们靠着“未来之眼”为整个族群预测运势。
薇罗妮卡只做了一题，使用“未来之眼”这种神器消耗的精神力太庞大，她的大脑就像一团被风暴凌虐过的浆糊。
艾瑞斯让助手负责收卷，带她去了办公室，给了她一支精神力恢复药剂，薇罗妮卡囫囵吞枣般地一口喝下。
她闲聊道：“下一任大祭司的人选还没有定好吗？”
艾瑞斯冷笑一声：“这几届学生的资质太差了，能唤醒‘未来之眼’的根本没几个。”
她只是单纯的皮肤白，然而艾瑞斯却像是比常人淡了好几个色调，白发金瞳，连嘴唇也是极浅的淡粉色，看上去薄情寡欲，不近人情。
薇罗妮卡曾经也这样认为，但在她十岁的时候，母亲突然失踪，是艾瑞斯收养了她。
“你可以把我当成亲哥哥，”二十三岁的青年立下誓言，“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爱你，保护你。”
后来，艾瑞斯当上了芙罗拉精灵大学的名誉教授。为了帮她要到另一封入学推荐信，他低声下气求了好多教授。
精灵是很美丽的种族，也是很高傲的种族，所以让混血精灵进入最顶尖的大学，无疑是极具挑战性的一件事。
可艾瑞斯做到了，薇罗妮卡的人生，也因此迎来转机。
一只手贴在了她的额头上，艾瑞斯问：“感觉好点了吗？”
他那纯白的睫毛宛如一层积雪，轻轻覆盖在浅金色的眼眸之上。
“嗯，现在舒服多了。”
“再喝点花露吧。”
花露是精灵族特产，因为原料昂贵，制作工艺复杂，所以产量稀少。就算是大祭司，每个月的份额也有限。
艾瑞斯用清水冲了冲自己的杯子，为她斟了满满一杯花露。
薇罗妮卡偷瞄着他的脸，从小到大，艾瑞斯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因此她对艾瑞斯，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他不会逼迫她做什么事，她也很少忤逆他的决定，除了五年前那一次。
她有预感，艾瑞斯想旧事重提。
果不其然，他用一杯花露绊住她，犹豫着开口：“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进入神殿。”
薇罗妮卡为难道：“艾瑞斯哥哥，请不要再逼我了。”
“你又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我只是不想重复母亲的人生。”
大祭司无上尊荣的背后，是难以想象的付出与牺牲。
占卜本来就是窥测天意的行为，需要异于常人的精神力，这样恐怖的精神力给身体造成的负担也是无法想象的，所以大多数祭司都非常短命。
此外，为了让大祭司专注于整个精灵族的命运，他们禁止结婚生子，常人的幸福离他们十分遥远。
艾瑞斯低着头，声音沉闷：“你恨我吗？”
“也没有什么好恨的，是你以前把我保护得太好了。”
薇罗妮卡毕业前夕，艾瑞斯希望她进入神殿，但被拒绝。于是他断掉了她的生活费，并在她找工作时不提供任何帮助。彼时玟刚接手政务，被多方人马紧密关注着，再加上他们的恋情一直没有公开，玟也不好插手薇罗妮卡的事。
最终她选择了分手和自食其力。
他叹了口气：“老师不肯说出你父亲的信息，生下你后没多久，她被关进了神罚室。在那里，老师做出了魔王灭世的预言。可无论我怎么预测，都预测不出老师所说的那一段未来。”
薇罗妮卡站起身，替他按摩紧绷的双肩。
青年十指穿入白色长发，语气几乎是痛苦的：“薇拉，我的天赋比老师差太多。我知道我不该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但我很确定精灵族正在走下坡路，祭司的人选一代不如一代了。”
一种无言的沉重感，如潮水般漫过了薇罗妮卡的心。
她在精灵王宫的后花园散步，新月初升，夕阳未落，日月同辉。
花园里栽种着晶莹剔透堪比水晶的树、流淌着静默星光的花、还有形似切割宝石的奇珍异果……观赏着如此美景，薇罗妮卡感到迷茫。
母亲曾说，神明创造了生灵，生灵拥有了智慧，于是便产生了疑惑。神可以创造新生命，却无法解答所有的问题，那些无法解答的问题浮入夜空，成为闪耀的星辰，提醒着神明，「祂」并非万能。
现在想来着实奇怪，母亲作为大祭司，是离精灵神最近的人，居然会质疑神的能力。
“汪汪！”不远处传来两声犬吠，帕克趴在纳西索斯背上，开心地冲她打招呼。
少年的轮廓被橘红的晚霞映衬得格外柔和，他脸上都是汗，头发也湿成一绺一绺的，水润的绿眼像是沾着露水的草丛。
纳西索斯表情不太自在，生硬地解释：“这条蠢狗玩太疯了，后来赖在路上不肯走。”
“跟你一样无赖。”他又补了一句。
薇罗妮卡没有计较对方的冒犯，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飘荡的氢气球，被人一把拽回了人间，一个鲜活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人间。
“纳西索斯，你是个好孩子。”
一张俊脸皱成了田里青翠的佛手瓜，他嫌恶道：“好恶心，我快听吐了。”
“哈哈哈，帕克，我们回去吧。”薇罗妮卡蹲下身，朝狗狗张开双臂。
边牧利落地跳下少年的背，甩着尾巴扑进了她怀里。
“喂，忘恩负义的家伙！”纳西索斯气得直跺脚，“物似主人形，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顺带一提，玟殿下把我的房间安排在了你楼下，你要是有问题，可以随时过来请教老师。”薇罗妮卡回过头，对他挥挥手。
纳西索斯身心俱疲，搞不懂他哥哥到底发什么神经。
玟难得回来与纳西索斯共进晚餐，兄弟俩坐在长方形餐桌的两端，玟吩咐下人再端一张椅子。
“有客人吗？”纳西索斯不解道。
与此同时，薇罗妮卡走了进来。她已经洗过澡，换了一条黄黑大格的半身裙，上身是缀着花边的白衬衫，胸前别着一枚天鹅胸针，肩上披了块鹅黄色的真丝披肩。
玟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衣服不错。”
薇罗妮卡优雅落座：“托您的福。”
搬进王宫前，她把自己的旧衣服带了过来，可每天在王宫里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的衣服不是太老土，就是太破旧。衣柜里倒是塞着满当当的新衣服，薇罗妮卡一看就知道出自玟的手——俩人交往的时候，他就乐衷于打扮她的游戏。
*下一章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