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脱轨--20峰回

正文 脱轨--20峰回

冰凉的药膏擦上脸颊,男人手指上有茧子,贴着皮肤摩挲过去有些粗糙和战栗,邢烟轻嘶了声。

陆原停住手,抬眼,“重了?”

邢烟摇头,陆原便继续。

从她的角度看去,刚洗过澡的男人额上搭着黑色碎发,半垂的眼睛很是认真,鼻梁和嘴唇在光影中勾勒出峰峦般的起伏曲线。

邢烟忽然发现,陆原长得不是一般的俊。

因为她的皮肤本就细腻,平时稍微一用力就是一道红痕,更别说韩东压根没收力道,是下了狠手打她的,所以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也格外容易让人恻隐。

陆原不是非暴力主义者,西北道上人见了称声哥的人,总不是街坊邻里打招呼。心底存着佛性,是为修心,若是手段也慈软,那就是害人害己。但他见邢烟右脸高肿,白皙小脸上的淤青都渗到了皮下,心内就有了诘问与愠怒:

邢烟插足别人感情是不该,但这场错误里,不是她一个人的是非,凭什么把她打成这样?

这般想着,手下便轻软上几分。

慈悲,以怜弱为本,带恶的弱,也是弱。就像佛祖普度的众生里,也有地狱相,而邢烟还不算恶相,她只是一直不知道分寸。

陆原以为自己还在拿他那套普世观念行动,却不知,打他默许邢烟进门洗澡的那刻起,他的心就偏了几分。

——他向她伸出的相助之手,不是完全因悯弱而生,而是夹杂了其他。

擦完药,陆原转身放药,就听邢烟静静道:“你这有房间吗,我可以睡一晚吗,会付房租。”

救援队队员的住房安排都是一人一间,沙漠里的资源没有多到设置客房,但陆原没说出来。这里距离宾馆住房十几公里,就算把邢烟送回去也过凌晨了,再说她特意打车来这里,就没打算会回城里住酒店吧。

想起邢烟的被打缘由,陆原觉得自己明白了邢烟来这里的原因。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邢烟来这里,不是为了躲避什么情感纠纷,她是直奔他来的。

“陆原,你真的不能把药单给我吗?”

陆原看着从黑发间探出一张小脸的女人,问他的语气也不似以前的咄咄,反而有丝怯生。

他沉默了会儿,而后站起身,“我的队友很快都要回来了,到时候吵。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房间在走廊尽头,这是钥匙。”

他愿意因一丝恻隐收留她,和违背原则任她销毁罪证,是两回事。

但他还没走开,衣角就被人拉住了,很轻,但意外地有力,可以止住他的步伐。

“你只知道我会制禁药,弄迷药,但你知道我是被人胁迫的吗?”

因为脸上还肿着,邢烟的嗓音里似乎染着一丝疲惫。

“胁迫我的人就是今天打我的人,他叫韩东,是我的学长,也是医学院公认的老好人,但谁都不知道,就是这么个温和无害的未来医生,背地里干过的腌攒事可以堆一箩筐。”

“韩家的背景不干净,但够鸡贼,早两年就闻到了国家的风向,迅速断干净了底下的勾当,算是金盆洗手。后来开了家医院,搞得名声还挺大,外地人都知道。但其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正当营生哪有刀口舔血来钱快,明面上是家正当医院,私底下干的名目可多了,别说制禁药,毒也给你搞,还有器官贩卖……里面的水,深着呢。”

邢烟说罢,见陆原神色聚起凝重,不由一哂,“我知道,你肯定是不大相信的,再说,我一个学生,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

她突然从衣服里拿出手机,递给陆原,“我们这次出来的人,都是一个导师手下的同门,但我和他的相识,可比这早。韩东是韩家的少当家,他家的那些事他屁股擦不干净,更何况,他不仅没擦,还是组织者。”

“你说过,帮你查我那药的人说我是个天才,可我宁愿不要这份天才,这样就不会被他盯上。”说着,邢烟把手机打开,解锁开一个隐秘的文件夹,“除了我,医学院还有好几个学生在帮他制药,这些就是聊天记录与往来交易的金钱份额,韩东就是匿名的群主。”

“事情最初,我们只是想赚些外快,就和他签了协议,根据协议,我们配制的也都是市面上允许流通的普通药材,供给药房的。但后来,他利用合同的空白部分将其篡改成了巨额债单,我们都是没出社会的学生,哪防得住这招,当即背负外债无数,只能帮他制禁药抽利润来还债。”

说到这里,邢烟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情愿回忆的事情,肩头瑟缩起来,“他为了堵我们的嘴,用我们的家里人威胁,依靠韩家的背景,搞几个混混来弄我爸妈再容易不过,我不敢赌。除此外,他还逼迫我们上传私密照片,如果我们敢违抗,这些东西第二天就会在网上满天飞。”

陆原意外,下意识问:“为什么不报警?”

邢烟看他,眼中聚起雾水。

“你以为我没想过报警,但是我不能,虽然我是受害者,但这择不清的,因为我确实协同犯罪了。我也想和别人说,可我能信任谁呢。知道这件事的,都说我们想钱想疯了,不择手段,可我们都不是自愿的。更有甚者,拿这事来威胁我们,勒索不说,还有更恶心人的,我就收到一个所谓的同学私信,他让我和他上床,不然就把事情捅到学校,让我前途尽毁。”

说着,邢烟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我们当中有几个抵不住这帮渣滓威胁的,就同意了,但我知道他们都是跳梁小丑,敢说不敢做的,毕竟这事抖出去,出事的不仅是我们,还有韩东,所以他们忌惮。”

“你说我功夫不错,就是下手太狠了,但我不狠,别人就会把我糟践到脚底!难道对待想砍我手臂的人,我出手时还要考虑轻重吗……”

邢烟说着,脸上慢慢浮现出一股咬着牙的冷酷神色,却愈发让陆原心情复杂。

“我知道,说到现在,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片面之词,你没那么容易信我,即便有这份所谓的‘证据’。但我既然说出来了,就不怕和你兜底。”

“我制黑药这件事,除了那帮渣滓,和我一起来的一个朋友,她叫战晓雯,她也知道,不过她太善良,从没有给我抖出去过,你要是不信这些文件,可以去问她。只是她不知道我的上家就是韩东而已。”

陆原见邢烟眼眶都红了,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心里也已经信了她的话,也相信她是因为遭受过一些苦痛,才有了今日的不知分寸。但有一点她说的没错,她是受害人,但也是协同犯罪人,而且除了被迫制药,她还用了那药,去害人。

这事是哽在陆原心头的一根刺,他觉得邢烟既然今晚有心摊开,那他也不必再藏掖,于是问她:“酒吧那晚,为什么那么做?”

邢烟默了半晌,说:“那药确实是我下的。我曾经也和你说过,我的目标不是你,而是本来订104号房的人,所以你现在肯定知道,开那间房的人是谁……””

陆原顿了下。

邢烟扯了下嘴角,“开104号房的人是韩东,不是吗?”她笑笑,“现在你知道了我和他的渊源,你觉得我是为什么给他下药呢……”

陆原思绪灵活,之前是被邢烟刺激到了,先入为主地定性了她对他的行为,但他的冷静与理智还在,没那么轻易被带跑,所以他目光复杂:“为了有掣肘他的东西?”或者说直接一点……色诱,以图和黑药集团彻底断绝关系。

邢烟点头,而后轻声喃喃:“我想自保,脱身泥潭,这有错吗?”

她眼光黯淡,随即自嘲,“的确有错,错在力量太小,只能用献身的法子。”

陆原脑中已经有了清晰的逻辑线,他闭了闭眼,事情的峰回路转已经出乎他最初的判断。

片刻后,他睁开眼,看着邢烟,缓缓问出了一句。

“你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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