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南半拖半抱着郑婷出了Muipo，他心里有气，拖拉的动作也就粗鲁。女孩脚上的鞋被蹭掉了一只，脚尖直接在水泥路面上拖着，被蹭破的皮肤下露出了粉色的嫩肉和点点血珠。也是奇怪，动静这么大，女孩却一点都没有要醒的迹象。
远远地，他看到王千里带着墨镜，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
“太阳才刚出来你带什么墨镜？”徐正南觉得这王千里也是有够奇怪的，昨天晚上说什么有人盯着他，硬是把他的墨镜要去了，说是怕碰到仇家。什么仇家？碰到鬼还差不多。
“还有老王，你是不是故意想害我啊？昨天那三个女孩里有个叫张莉娅的是张强他侄女！” 徐正南语气不善，上下打量着眼前有些佝偻的男人。
他们俩搭档做事已经五六年了，王千里负责扮成黄牛或者别的什么人物去接近年轻的女孩儿，他就负责挑选过滤。纯洁的处子供给灵神，像郑婷这样的就送到实验室去提炼。这么多年合作下来，两人中间也不是没有过龃龉，但也都没有到要命的地步啊。
“今天是几号？” 王千里没有回答徐正南的问题，反而是虚虚问出一句不着调的话。
徐正南看到对面男人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双唇，硬是把那句卡在嗓子眼的“你是不是疯了啊”给压了回去：“今天1月1号啊，昨天我们不是才做了一单跨年生意吗，你想什么呢？”
王千里本来还是苍白的脸现在已经可以说是惨白了，他嗫嚅着，看着徐正南托着郑婷往前走去。
“靠！这女的也太重了！”徐正南骂了一句，本来等着王千里来帮忙，却看到自己那个号称“神鬼不惧”的搭档了正愣愣地立在原地，脸色看上去跟死了亲妈似的。算了算了，还是靠自己吧。
“3，2，1。” 王千里心下默数着，眼底唯一的那点期翼随着消失在前方灰雾里的两个人影彻底灭了。
“啊！——” 他尖叫一声，疯了似的往回狂奔。
“你怎么看？” 躲在一旁树影里的风滚问身边的大象，她实在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刚刚他们跟踪王千里到了Muipo门口，本指望能有一点收获。现在何止是一点啊，这收获也太大了！
Muipo——M. U. I. P. O，倒过来念不就是Opium吗！风滚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小队，这…是梦环吧。”
如果一个意识体不断循环往复地做同一个梦，便会形成梦环。
万物都会做梦，梦中蕴满灵能。正常的梦境可以无限拓展疆域，意识体也不会长久处于梦中，偶尔的灵能擦撞在其中就像是秋冬的静电。
但在梦环中，大量灵粒子被压缩到极其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内，不断反复的梦境等于是一场正在进行的核聚变反应。时间越久，执念越深，聚变越猛。稍有不慎，灵子波动就会引发爆炸，甚至可能引出梦渊，吞噬梦境——所有灵体，都跑不掉。
因为过于凶险，涉及梦环的案件一般是由天界级别最高的专门行动组负责。
“靠！” 风滚忍不住咒骂了一声。居然真的是个梦环，她就知道有人，不，是有神想害她！
她原本就觉得奇怪，不过是一个半年的梦，虽不平常，但也不算罕见。哪里需要派三个小队和一个中队入梦处理，甚至连大队长都来亲自督阵。也许调查队是觉得妖族不可信，才故意不露风声。当然，更有可能是某个神嫉妒她的美貌与才华，想要用梦环炸死她。真是岂有此理！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不过要是这真的是佟小亚的梦环，大象没有发现异常也就说的通了。梦环的主人可以制造幻境，轻易改变其他灵体的记忆。比如说刚刚消失于梦环边缘处的徐正南。
1月1日…吴念的梦境也是自1日开始的，而且她的梦境里竟然含着另一个意识的梦环…看来Opium的那个跨年夜并不寻常。
“我们先回旅店，如果真的是梦环，那那个王千里肯定还会回来。”
这个梦环看来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直到今天早上结束，记录的是2019年12月31日到2020年1月1日间发生的事。如果真的确定是梦环…风滚一时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
“呜…”
风滚和大象刚回旅店，就看到猫鼬衣衫不整地躺在大象床上哭泣。
“小队我有好好看着，隔壁的那个墨镜男刚刚已经回来了。一回来就锁了门，听声音锁了好几道。” 猫鼬哽咽着坐起，还拿手抹了抹眼角。
当时风滚和大象忙着跟踪突然出门的王千里去了。又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伴，便发短信给猫鼬，让他到大象房间里盯着点隔壁。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白骨一脸娇羞地站在门口，虽然都是骨头看不出脸色，但那勾着的小腿和咬着的手指…风滚和大象各打了个冷颤。
“那个，人家的小指头好像掉在这了…” 在门口扭捏了半天，白骨终于开口了。她一步一扭地踱到床边，捡起掉在两个枕头间的一截小指骨，伸出食指在猫鼬的左胸上点了又点：“鼬鼬，你坏坏~这么勇猛，把人家的小指头都撞掉了~”
“我要换房间。”等白骨出了房门，大象斩钉截铁地对着天花板说。
猫鼬很想说“我不是，我没有”，但他看了看床头柜上几乎见底的酒杯，只能捶胸顿足地继续流泪——他纯洁小王子，居然，被一杯情酒骗地失了身。呜…
本来他收到小队的短信很开心，自己终于可以不用被白骨拉着看花看草看蟋蟀了。结果白骨不但帮他拿了大象房间的钥匙，还先进了门。
后来白骨拿来了两杯七彩的饮料，说是楼上酒吧准备今天晚上推出的新调酒“流光溢彩”，调酒师想让他们品尝下帮忙给个意见。
然后，然后…猫鼬就光着身子醒来了，刚好看到隔壁的男人进门。
风滚看着一副受委屈小媳妇样的猫鼬，拿起酒杯闻了闻。
“基酒是红艳酒肆的月桂沉香，里面还加了别的东西。”
“对，就是情酒害的！” 猫鼬咬着枕头，他一去不复返的天真啊！
“……”
阿滚以前被逼着学酿酒的时候听干娘说过：
“酒肆的酒催的是情，不是欲。悲伤、喜悦、爱慕、渴望…情酒只是将人们内心被压抑的情感和被遗忘的意识带出，不迷心，也不会迷魂。
不管是谁，总是有想要的东西，费心隐藏的东西，情酒不过是赠人们一个梦，解惘然之苦。
若无情而只有欲，便是入了魔道…”
后面的话干娘没有说完，她只隐约记得后来干娘不知为何哭了，只囔囔念着一个叫“阿奴”的名字。
后来，干娘再也没逼她酿过酒。
那时候干娘身边还没有春杏，也不会被称为上仙。陪着她们的，只有茫茫戈壁。
看来猫鼬对白骨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动心，这品位…还真挺特别的。风滚踹了踹还在嚎哭的猫鼬：“行了行了，我们是妖，失身影响不了你娶媳妇。” 不失身才影响呢。
“未来媳妇啊——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呜——”
风滚和大象默默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出了房间。
***
“咔哒”，晚上9点半，104的门开了。
三人尾随着王千里，一路上的风景时虚时实，男人一时就在眼前，一时又在浓雾隐约的百米外，直到眼前出现冷白色的霓虹灯勾成的巨型标志： Muipo。
王千里的脸上先是一副混沌神色，直到快接近Muipo时才渐渐有了表情。
迷醉的光线穿过森严的安保线，照射着门口三三两两、兴奋异常的女孩们。
街对面一对男女正在说话：
“昨天微信上说好了五万一个卡座，怎么能临时涨价呢！”
“哎呦，我的大小姐，人家单卡就卖五万，我这三个卡座一共才要你们九万。不信你们去周围问一圈，哪有比我便宜的？！要不是看在三位都是小美女的份上，我早就十五万出给别人了！你看看，门口那一圈都在等着呢！”
“但一个卡座不是四个位置吗？”
“哎呀，不是，今晚的after party想买卡座的人多啊，我们这是VIP提前订好的，一会VIP也来。他就一个人，可大方了，保不准你们今晚的消费就全都免单了。”
…….
男人看着女孩们笑闹着走进对面的夜店，嘴角渐渐拉高。
暗影处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压低了声音问：“成了？”
“成了。”
“奇怪，你有没有感觉在被什么东西盯着？” 刚才还在笑的男人突然打了个冷颤。
***
“靠！还真的是梦环！” 待到看清谈话的两名男子的长相，和街角的佟小亚，阿滚这次是真心不想干了。她本来就对天界无甚感情，会回来当这个小队完全是被干娘逼的。
梦环？什么梦环？没人告诉他啊！听到风滚的话，猫鼬直接在一旁抖成了个不会说话的筛子，大象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站在转角阴影处的女孩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盒蛋糕——佟小亚已经入梦。
只有引发梦环的心结得解，这个幻境才会消失。
“你们两个在外面看着我的灵体，我先跟进去看看有什么线索。”
阿滚说完，灵识从身体抽离，附到了之前跟黄牛，也就是王千里讨价还价的张莉娅身上。
学着另两个女孩，她把手环有条码的一面朝上。扫码，印章，放行。
得到VIP入场券在夜店门口排着队的女孩们满脸兴奋，连被挡在门外的粉丝也在叽叽喳喳地期待着能在偶像入场时见他们一面。
没人注意到门口的黑衣保安按下了耳麦：“中队，刚刚十三小队的队长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