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茵迪丝坐在草坪上,她支着下巴,无名指和食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一望无际的蓝在她面前铺卷,层层的浪花互相推搡着朝远处奔涌,要不是头顶上有着人造光源,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一艘星舰。
“很逼真不是吗?”
男人站在他身后,他有着一双忧郁的绿色眼睛,褐发如同鬃毛一般卷曲而柔顺。
有那么一会,茵迪丝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驱动星球,进入了艾恩斯某一星球上珍藏着超古代地球文明的博物馆,雕刻着阿波罗俊美五官的雕塑突然活了,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这不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会做出的表情,茵迪丝用目光审视着“他”。
男人俊美的五官像是某种可溶液体一样融化了,开始自由变形,像是被上帝搓揉着的橡皮泥或者果冻,最后再一次变成人形,她笑着对茵迪丝伸出手,“我叫李殊,变形族,先前你们的领路人,你还记得我吗?”
茵迪丝笑道:“当然。”
“你一点也不惊讶吗?”李殊坐到她边上。
很多人第一次看到变形族总会先诅咒上帝,宇宙中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生物?
指甲在烟尾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刻痕,茵迪丝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没有回答。
两人沉默了一会。
“这里很美。”水光在茵迪丝的眼底闪烁,她问道,“为什么水底没有鱼?”
“为什么一定要有鱼?”李殊反问。
“这会让这里更加逼真,毕竟这是一片海,不是吗?”
对岸离她们并不远,只要茵迪丝站起来就能看到对面的陆地,李殊回答:“我以为这是一个人造湖泊?我想所有成员都是这么认为的,你可以试着站起来?”
茵迪丝拍了拍裙角,起身后,周围世界又发生了变化,海面瞬间缩小变成了一块圆形的湖泊。
她看向李殊,因为对方坐着,茵迪丝轻而易举地发现她头顶上的两个小漩。
李殊撑着下巴,学着茵迪丝的样子看着湖面。她说的没错,坐着的时候湖面确实变得很宽很远,换了一个视角就像换了一个世界。
她看着茵迪丝倒映在水中的面容——愁眉不展地微笑对着她笑。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茵迪丝开口,“毕竟接下来我们要一起完成任务,可以先聊聊天,互相增加一下感情。”
“乐意至极。”李殊微笑道,“如果是个好故事,我想它还能被改编成小说。”她眨了眨眼,灵动而轻巧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可是一个三流的小说家。”
“我想这应该是一个童话故事……”
【过去】
“突然,一只粉红色眼睛的大白兔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爱丽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虽然她听到兔子在自言自语:‘哦,亲爱的!哦,亲爱的!我要迟到了!‘’”
茵迪丝借着火光,看着伊兰斯带给她的书。
说是书未免不太妥当,只是两张薄薄的纸,上面是伊兰斯优美的字体。
他们靠在一起。茵迪丝趴在床上胸前垫着枕头,伊兰斯一手持着蜡烛,将纸页放在膝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火烛的照耀下变得暗淡,带着某种韵律指挥着细细弯弯的文字。
他的声音温柔而轻盈,像是晨间的雾气或是飘落的羽毛。茵迪丝视线移动着,悄悄地看向伊兰斯笼罩在昏黄灯光下的面容,银色的长发垂落在胸前。
因为茵迪丝无心的话语,他开始留起了长发。大约是三年前成人礼前的某一天,隔壁的约翰——就是那头带着假发的猪,说,伊兰斯和他粗俗的姐姐完全不一样,虽然他们有着一样的面容,但毋容置疑,伊兰斯长得更加好看,也更加有气质。若不是估计他那愚昧的、像是老母鸡一样的姐姐,伊兰斯早就去了白色城堡,成为怀特老爷的养子。
“你,茵迪丝。哦,我亲爱的上帝。”约翰以一种夸张的表情感叹,鬼知道他信不信教,“你就像伊兰斯的婢女,粗俗且自以为是,看看你粗糙红肿的手,伊兰斯因为有你这个姐姐而自卑。”
茵迪丝平静地看着约翰,她握着耙子,但没有恶意,也不想叉他离开。
“我很好奇。”她脱下右手的手套,正如约翰所说的一样,粗糙而干燥,饱经风霜。
约翰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像当初那头嗷嗷大号的猪,长成了一个清秀的少年,体态纤细且神情傲慢。茵迪丝发现自家附近的男孩子都长的不错,在某个时间点可能受到了上帝的指点。
“你是缺吃的吗?”
约翰抱着胸,“当然不。”
“好吧。”茵迪丝点了点头,“我很难想象猪变成人的过程,一定很艰辛吧。”
她摸了摸母牛凯丽的脑袋,“亲爱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变成人呢?”
茵迪丝的脸上没有嘲笑的表情,仿佛真的觉得牛能变成人一样。
约翰气炸了,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然后停住了脚步。
他听到了那个声音,轻盈却不冷清,湖蓝色的眼睛像是不可触碰的天空,在看向茵迪丝的时候变得触手可及。
伊兰斯站在夕阳下,晚霞为他银色的碎发染上了绚丽的色彩,影子迤逦在他的身后,像是天使张开羽翼的包裹着他和茵迪丝。
他苍白的脸笼罩在阴影下,漂亮的眼珠有着化不开的稠色。
约翰立刻松了拳头,怔怔地看着他,“伊兰斯……你、你回来了……”
活像是个结巴,他恨不得锤自己一拳。接着,他看到伊兰斯露出了一个微笑,像是朦胧的月光一样,滋润了约翰干枯的心灵。他向伊兰斯挥了挥手,随后又意识到这是个过于愚蠢的行为,尴尬地把手放下,背在身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绯红。
茵迪丝总算知道对方找茬的原因了。她不明白约翰是怎么想的,换做是她,决不会挑衅心上人的姐姐。
看来就算外貌发生了变化,他的脑袋依旧是个摆设。
约翰憋红了脸,他想要说什么,但脑袋一片空白。他看到伊兰斯将问候的吻落在茵迪丝两颊上后,脸更加红了,幻想着对方也给自己来一个吻,一个就够了。
等到面前的两人拥抱完,携手走到了屋内,伊兰斯才施舍给约翰一个眼角,“你在还在这?”
约翰点了点头,神情恍惚地看着他。
伊兰斯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关上了门。
……
他们谁都没聊这个小插曲。自从伊兰斯得到了怀特老爷的垂青后,每周的一三五,他都会留宿白色城堡,接受良好的教育。
茵迪丝一方面为他感到开心,一方面又有些伤心,伊兰斯的离开让他们的家变得空荡荡的。
她看着伊兰斯眼下的乌青,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城堡离这里太远了,伊兰斯,你不必每日都回来。”
白色的睫毛微微颤动,伊兰斯的眼中泛起了涟漪,语气有些委屈,“姐姐是嫌弃我了吗?认为我是一个累赘。”
茵迪丝很久没有听到“姐姐”这个称呼了,她一愣,想要收回放在伊兰斯脸上的手,却被他用冰凉的手握住。伊兰斯看着她,湖蓝色的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芒,像是洒在草坪上和煦的阳光,照亮了茵迪丝埋在心底的种子。
他长得更高了一些,可还是那么纤细,看着有一些病态的柔弱。
心脏跳动了两下,是芽孢破土而出的声音。
“怎么可能。”茵迪丝坚定地摇了摇头,“你可是我的弟弟!我才不会嫌弃你!”
“虽然……”茵迪丝想了想又说,“你比我厉害,比我聪明很多,有时候我确实会怀疑,我们是不是姐弟。如果某一天,你嫌弃我了,可千万要和我说。”
伊兰斯垂着眼睛,“永远不会。”
他想,我只希望你不会嫌弃我,茵迪丝。
自此过后,两人再也没有提过关于离别的话题,而茵迪丝也再也没有见到过约翰,在生辰礼过后。
那天,伊兰斯发烧了。茵迪丝放弃了一生中唯一一次进城的机会,她找来了牧师,焦急地在门外徘徊,一天过去后,伊兰斯恢复了健康。
他们的生活一如既往,唯一的变化是伊兰斯变成了茵迪丝的“老师”,在他回家的晚上,茵迪丝会跟着他学习文字,这其实是不被允许的,但他还是答应了。
在郊外只有牧师和伊兰斯认得字,现在还多了一个半吊子的茵迪丝。
“为什么文字是圈圈和勾勾组成的?”
茵迪丝将脸凑地更近一点,以便看起昏暗灯光下的文字。温热的呼吸从口腔中呼出,落在了伊兰斯穿着丝缎睡衣的大腿上。
他不动神色地翘着一条腿,优雅而端正地坐着,“也有别的形式。”
“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
“或许有某种我们都不知道的原因。”
“真的有会说话的兔子吗?”茵迪丝又问。
面对茵迪丝天真无边的问题,伊兰斯既耐心又温柔,“我还没有见过。”
“那海呢?爱丽丝去过海边,可我从没听说过海。”
伊兰斯想了想,“是很多很多湖泊所组成的,无边无际的水,与天空相连,无穷无尽的蓝。”
茵迪丝点了点头,她能想象到它的样子,“就像是伊兰斯的眼睛一样,很美丽。”
银色的波涛在海洋中翻滚,伊兰斯弯了弯眼睛。茵迪丝才发现已经是深夜了,明天他还需要千里迢迢地赶去白色城堡,牧师保罗负责用马车接送他。
伊兰斯熄灭灯,两人面对面躺下,沉默地看着对方。茵迪丝选择合上眼,“晚安,伊兰斯。”
【现在】
“很不错的童话故事,但是太平淡温馨了点。这样的小说可卖不出好成绩。”
“可惜这是个沾染了成人色彩的童话。”
【过去】
死亡是常有的事情。
每当一个生命消逝,牧师就会捧着厚重的黑色书本,将十字架举在眉心为它们默哀。
茵迪丝沉默地看着皮特的尸体,他死的很突然,就像以往所有离开的生命那样。和母亲离开的时候不同,这次牧师保罗不在。
星期六的凌晨,伊兰斯迟迟没有回家。茵迪丝抱着皮特,来到了教堂附近,天色昏暗,只有几颗星星领着路。
教堂的后面有着一块坟地,埋着郊外所有居民的尸体,为他们敛尸是牧师的工作,茵迪丝甚至没能见过母亲的坟地。
今天,教堂里一个人都没有,通往死亡的道路畅通无阻。
栏杆上立着一块牌子:“至伟大的狄奥尼索斯。”
她以为墓地是寂静的所在,在踏入教堂的一瞬,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嘴,耳边传来严厉的威胁声,“别动!”
茵迪丝挣扎着,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眼眶中充满了生理性的眼泪。她要死了吗?
女声说道:“如果你答应我别叫,我可以让你呼吸。”
女声说,“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茵迪丝将怀中的皮特示意给她看,她听到女声恼怒地道:“该死,把它放下!”
有什么东西抵着她的背,茵迪丝直觉是一样危险的东西,她想弯下身,但被女人拒绝了,“扔下。”
茵迪丝没有动,冷硬而危险的东西移到了她的头上,腐烂的气味笼罩着她们,无形而玄妙,她被顶地脑袋胀疼,隐隐感觉到了脉搏的跳动,十分有力,和心脏的声音重合。
地面起了尘土,染灰了皮特暗淡无光的毛发。
“砰!”
火光如一道雷电一般闪现,穿透了皮特的身体。
它动了一下,发出了生硬的叫声,奇迹再现了,没有茵迪丝想象中血肉模糊的场面。她看到了泛着冷光的金属齿轮,代替了所谓的心脏部分紧紧地卡在皮特的胸腔中。
它的眼珠射出了冷光,明明灭灭,随着第二声的响动,彻底地消失在无机的玻璃眼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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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是想写剧情的,毕竟打了科幻的【名义】,然而并不成功…
就当训练吧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