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朝
御书房中，有身着明黄色的高大男人挺直上身凝眉在桌案前执笔沉思。
案首的奏折一本接着一本，批阅的速度非常快，想来是长年累月的积累，得以练就现在的目视十行，不过片刻就已经改完小垒。
贺朝历来的先帝为了在数个时辰的紧张批阅中保持神智清醒，通常都不会允许宫人在御书房内熏香，以免滞涩空气流通，导致人昏昏沉沉。
但是当今的圣上不同，他不仅让御书房中的专人常年在屋内熏香，还对这方面的要求极其严苛。
天下之香种众多，都要细细挑选，既不能每月只熏一种，又要照顾到其可能会对龙体造成的危害。在香料的制作过程中，还须得加上几位珍贵考究的中药，用以祛病养生。
若儿交手恭敬地站在楠木桌案的前侧房，是离明黄色黄袍的男人最近的人。
御书房成规制的方形，甚是空阔堂皇，只是修饰之物大多低调些。
以圣上所在的桌案为中心，两边都有清一色的粉荷色交襟衣裙宫女依次排开，间隔都是经过测量的等距，然后就像这样屏气垂首的站到圣上结束离开，再翻了就寝妃嫔的牌子为之。
望望外面的天色，若儿稍微估摸了下时间，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就放松脚步地走到不远处熏香炉旁，搭手上去轻轻转动两下，熄灭些燃的程度。
若儿今年不过十五岁，在宫女中年龄算是小的，按照宫规本来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上御书房女官的地步的。但是因为其姑姑临出宫前向大监力荐，拼了在宫中这许多年的资历人情，再加上从小由她亲自教导出来的小宫女也确实行动稳妥细微，最后才如愿地将若儿送上了现在的这个位子。
贺朝有法令，凡是进宫成为内侍及宫女的，只有年满28岁后才能放出宫自由生活婚嫁。
能从小被送进宫中伺候贵人的，大部分是家中境遇寒酸，吃穿温饱都不能解决的下层阶级。他们的父母为了能够苟且存活，就用自己的子女换得宫中每月定时发放的补偿金，或许偶尔会有担忧，但都于事无补。
二十八岁放出宫，若是宫女，在贺朝民间已经可以算的上是年纪偏大的女子，根本不能像平常的百姓家女儿一样嫁人。若是内侍，少了命根子，身体残缺不全，连正经的男人都算不上。就算运气好的，再宫中因为伺候好了主子而得到大笔的打赏，足以活好下半辈子，又有什么用？
“若儿，你知道为什么姑姑一定要你当上御书房的女官吗？”
“大抵……是知道些的。”
“姑姑在宫中多年，见惯了太多恩怨是非，荣宠衰败，只希望你往后能过得比姑姑要好些。”那双在春日韶华里也曾明亮过的眼睛已经逐渐被过重的操劳琐事浑浊，声音也稍显沧桑许多：“女子容颜易逝，就算曾经开得再艳丽娇好，也会随着时间转眼凋零。”
若儿看着姑姑似是追忆往事的眼神，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姑姑从初次见你，就暗自惊叹过你日后长开后的模样……莫名地就将你带在了身边，细心教导。而你也确实没有辜负姑姑对你的期望，性子沉得住气，又懂得灵活变通，知道在宫中如何做才能保全住自己。”
“姑姑过誉了，若儿不过是害怕因为自己的偶然犯错，从而连累到姑姑罢了……”
“姑姑明白，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
姑姑伸手爱怜地抚上面前乌黑透亮的头顶，充满了将要分别的不舍和担忧，又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好好把话交待完：“当今圣上是个明君，每日有大半时辰待在御书房处理大臣的奏折。你是每日在圣上身边伺候时间最多的宫女……姑姑是想让你知道，如果能有把握赢得圣心，就要趁着这个年龄好好把握时机。”
“像姑姑这样在宫中劳苦了半辈子，最后落得个婚嫁不宜，在民间孤身潦倒半辈子到老的出宫之人太多……你生得好，又较之宫中女子聪颖伶俐太多，凭姑姑数年识人的本事，一直相信你能够做得到。”
“不过也不必太勉强，若是实在老天不允，上不得圣上的心，就踏踏实实地在宫中保全住自己直到出宫。在民间平平凡凡的生活，不必在意周边人的议论纷纷，也是能经营得好的。”
“不，若儿信任姑姑，既然姑姑认为若儿能入的圣上的眼，那么就定要试试。”
“况且这么多年，也只有姑姑知道，若儿……不甘于成为人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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