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娇滴滴的女声从床帐中传来,露出里面一张雪肤红唇的小脸。
窗外朔风吹的昨日挂在檐角的琉璃环佩叮当作响。纷纷扬扬的玉屑从天而降。
又是一年大雪。
“你去哪?”
她问。秋眸落在正披衣束发的男人身上。
清冷的月光笼罩着他,朦朦胧胧的却让黑夜中的烛火也黯然失色。
“关中急报。”男人扯下黑色的虎袍,声音低哑宽厚。
“我为你更衣——”
“不用。”
这位爷在军里待惯了,事事亲力亲为。绶带,束发,一气呵成。她竟是没有半点插手的地方。
李如毓抿抿唇,有些颓然地坐回在榻上。不自觉地将身上的锦被往上拢了拢,盖住了赤裸在空气的肌肤。
也好。她想着。反正侍奉人的活计她也不是很能做的来。
男人回眸,倒是看出了她的委屈,哼笑一声,复又坐回在床边。
李如毓瞧着他来了,眼里狡黠,乖顺地又倒在他怀里,吻了吻他的嘴角。
“我想你。”她说。
天生一把好嗓子,娇软异常,怕是连京中最好的伶姬也比不过。
可她不是伶姬。
她是天上的月亮,是人间可望不可及的凤凰。
男人粗糙的大掌从她光洁娇嫩的脊背来回摩挲,开口道:“陛下先睡吧。等明日早朝前我再同你细说。”
女皇小小的手指正缠着他的衣袖玩弄,听闻后低低地“嗯”了一声,抬眸瞧着近处他的高鼻薄唇,眼里似是痴迷。小嘴一张,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喉结:“早点回来。”
摄政王的依仗早就在宫门前排好。
身着铠甲的将领,半夜赶来的文官,还有洋洋洒洒两列的宦官侍女,皆顶着这愈下愈大的雪花,在寒风中站的利落笔直。
这阵仗,竟是比天子还要威风。
怨不得就连朝贡的使臣也只知北唐摄政王,而不知其女皇。
李如毓披着明黄的单衣,赤脚站在窗前,看着摄政王的依仗渐走渐远,眸色晦暗,面容冷峻。
上好的银丝碳将香气氤氲放大。
“陛下。”
女官秦姑姑站在她身后,手里的托盘上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李如毓斜眼看了那汤药一眼,眼角还带着几丝红色和媚态。
“先沐浴吧。”
她说着,“砰”地一声将窗合上。隔绝了外面渐行渐远的依仗,和皇城里漫天的雪花冰冷。
李如毓顿了一顿:“柳大人,史大人呢?”
“陛下。”秦姑姑道。
“万不可逞一时之快,况且深夜召二位大人入宫,传到王爷那里。终是不妥。”
秦姑姑是先皇后留下的人,是三朝元老秦至臻的孙女,也是李如毓在宫中少有的心腹。
是了,上月。她召两位大人入宫,午时他便来到宣政殿,
北唐的摄政王李齐衍,先帝的异母弟,开国太宗的第十五子,胡女的儿子。
先帝在时,这位曾做过七年的质子的皇子,拓北境,驱匈奴,战马铮铮,将朔方围城一块铁板。待到他二十六岁那年回朝述职时,所带军队五百入京都,三千驻扎于城外,三万戍津渡,十万陈边关。差点将先帝气个半死。
不知不觉,拱卫王室的职责,天下大半的虎符已交到他的手里了。
而那皇城中金樽玉酒供养着的金吾卫,怎么能是他手中那些将士的对手呢。
那时李如毓也不过十一岁。皇家子嗣稀薄,她生于中宫,幼时便具风骨,七岁封为太女,被先帝躬亲抚养。
“皇姐,我瞧见皇叔的军队了,个个都茹毛饮血似得吓人。”年幼的七公主提起来便寒蝉若噤。
李如毓自是知晓的。
可这个人,不能动。
当年太祖为制衡四方势力,于各处设下节度使。可如今节度使渐渐拥兵自重,前年陇西节度使竟想裂土为王,不就是她这位皇叔前去镇压的么?
“我还听宫人说,皇叔长得和我们不像,而是像他的胡人母妃。生着一双灰眼睛。”
不是一双灰眼睛,而是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李如毓三岁的时候,是见过他的。
那还是她极其天真浪漫的时候。她占着嫡位,又生的冰雪可爱,皇帝皇后宠着她,她也便成了宫中的混世魔王。
那年是李齐衍上一次回京。十八九岁少年将军啊,无诏不得入内,便硬生生在城外的大雨中站了数个时辰。
怕是那时,便记恨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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