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突然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把夜晚变得迷离起来。
温仪卿看着窗外一道人影逐渐靠近小店。
虽然模模糊糊的,但也能看出来,来人穿着一件黑色卫衣。
楚闫自持身份,在家里都要穿衬衫,况且这个小跑姿势,跟他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叮铃铃”
门口挂的风铃响成一片。
是个没见过的生脸。
来人个子很高,头顶几乎要碰到玻璃门框。
他在门外的时候,视线就锁在了温仪卿的身上,也是,这家小店今天晚上已经被温仪卿包下来了,不会有别人。
但他还是走到温仪卿旁边,试探着问,“卿姐?”
他来的时候英哥交代过了,道上年龄小的叫她卿姐,年龄大的叫她闫嫂。
温仪卿掐灭了烟,微抬着头打量他。
二十出头的样子,寸发,脸上一丝青髯也无,青涩而俊美,眼神很干净,仿佛还有些害羞。
看着跟黑道相去甚远的一个形象。
温仪卿站起身,如墨的长卷发从陈怀身前划过。
淡淡的香味稍纵即逝。
陈怀挠挠鼻子,亦步亦趋跟上。
…
黑色的劳斯莱斯驶进夜色之中。
温仪卿一只手支着头,猩红的唇在昏暗的空间里异常显眼。
她漫无目的的眸光回到车内,从后视镜里看陈怀的眼睛。
“几岁?”
陈怀看了她一眼,老实答道:“22。”
“为什么做这行?”
“缺钱。”
温仪卿淡淡唔了一声。
这个问题她当初也问过楚闫,楚闫回说因为混黑道很帅。
确实很帅。
温仪卿还记得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就在刚才那家小店里。
那时温仪卿才18,刚上大学,跟朋友在店里吃东西,遇到了流氓。
很庸俗的故事。
楚闫拉着她跑了三条街,她才发现自己的包忘在店里。
楚闫跟她说,如果他回去帮她拿包,可能会被砍死,作为补偿,让她亲一下。
温仪卿一边觉得羞怕,一边又因为他那深邃的眼眸胸腔震颤,终于,她闭着眼垫脚想要亲他的脸,却被他按在墙上来了一个深吻。
温仪卿气骂他是个无赖,却也被他回头吹口哨的样子帅的大脑缺氧。
从那以后,就在一起了。
温仪卿的爸爸妈妈都是老师,自然不会首肯女儿跟混黑道的来往,地下情偷偷摸摸的谈了大半年,还是被发现了。温家开始鸡飞狗跳,把她锁在屋子里,天天进行思想灌输。可那会儿的温仪卿哪里听得进去,迟来的叛逆让原本温顺的她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绝食,安眠药,割腕,各种手段上阵,温妈妈一边流着泪,一边给她灌粥,一家人都不得安宁。
在一个看守松懈的夜晚,温仪卿从卫生间里用早就藏好的床单系成的绳子跳了下去,被日夜守候在她们家楼下的楚闫抱了满怀。
看着在摩托车后跟着跑的温父,温仪卿哭的天崩地裂。
真像罗密欧跟朱丽叶不是么,她那时候曾有过瞬间的想法。
后来就没再回过家。
因为不敢。
……
那天晚上,温仪卿在楚闫的身下从女孩变成女人。
她所有的世界,只剩下面前这个男人了。
温仪卿对他全身心的依托和信任,像一树攀援着乔木的藤枝,缠绵欲死。
她以为,勇敢争取的未来会是快乐的。
但男人好像总逃不了那些错误。
尤其得了权势的英俊男人。
在一起两年后,楚闫因为救了香城的大佬而平步青云,从街边领着弟兄打架的闫哥,变成了坐拥陵江兴华区一百多条街巷的堂口老大闫哥。他能陪伴温仪卿的时间越来越少,给她的钱却越来越多。温仪卿知道他不容易,即便他不吩咐,也每天煮了醒酒汤在家里等,经常一个人在沙发上等着等着就睡着,直到第二天再醒来。
起初,温仪卿真的以为他只是陪着兄弟们忙。
直到她闯进包厢里看到楚闫跟另一个男人比谁能让自己怀里的女人先高潮,她捂着嘴忍不住吐了。
吵闹分手也不是没有。
只要她一提,楚闫就会像疯了一样操她,逼迫她发誓,这辈子都不离开。
明明心里很痛苦,快感却一点都不少。
她大概真的很贱,就这样,闹了几个月,跟楚闫妥协了。
她安慰自己,外面的女人都是逢场作戏,只要楚闫最爱她就好了。楚闫的表现也是这样的,他从不在别的女人那里过夜,对她也比从前更好,别墅,豪车,珠宝,不要钱似的送。曾经有个他的女伴打电话挑衅温仪卿,被楚闫跺了手指扔去越南做矿妓。陵江黑道上的人人都知道,兴华堂口老大是说一不二的楚阎王,却把一个女人捧在手心里宠。
但她心里不快乐。
在某个孤独的时刻,她总会想,此时的楚闫在哪里,他的怀里抱着谁。
这种的臆想快要将她折磨疯掉。
于是,藏在温室里的娇花温仪卿,慢慢的走向了台前。
手里的画笔变成了枪。
在她用最快的速度组装完手枪帮楚闫赢得最大的彩头时,他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眼中的情绪却开始变得复杂。
温仪卿渐渐地插手了他越来越多的事物,但她很有分寸,从不踏足那些会让她万劫不复的领域,她只是做好一个大佬女人该做的事情,女人之间的交际,必要的撑场面,各种细碎的人际。
渐渐地不再穿白色的裙子,那是初次相见时她穿的衣服颜色。
白色的连衣裙,当时很火,叫初恋裙。
衣柜被黑色和灰色的服装占满,跟他的混在一起,甚至分不清哪头是她的衣服。
可楚闫的女人没有断过。
温仪卿也从一开始的惶恐难过到麻木。
直到今天。
有个女孩子告诉她,她怀了楚闫的孩子,想生下来。
温仪卿其实很少对楚闫的女人产生好奇,但在那一刻,她突然有着强烈的冲动,尽管她知道,说自己怀孕这种理由,很可能是假的。
就在两小时前,温仪卿见到了那个女人。
从年龄上来说,更接近女孩子。
黑长直的头发,清纯的眉眼,一身白色裙子,恍惚跟七年前的自己,有六分相似。
强烈的痛苦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袭来。
温仪卿静静地坐在后车厢,现在想起当时的感受,都还会觉得窒息。
泪水不知不觉的滑落,过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抽了纸巾擦脸,车驾上男孩的眼神一闪而过。
…
汽车在good night 酒吧前停下。
陈怀停稳了车,下来帮她开车门,女人从他面前走过,没两步,又停下,扭头对他说:“我哭的时候,遮板要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