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哥哪里冒出来的女儿，我可真他妈没听过。”
宋珉佳陷在老旧的皮式沙发里，说话的是对面沙发上中年男人，一身横肉，吐出一个个的烟圈把本来就不好闻的空气弄得更糟。
“我人就坐在这里，你有本事找得到他，从他身上拿块骨头验验不就清楚了。”她觉得自己快要吐了，快被这里的烟味，还有沙发上不时传来的骚味给熏吐了。
“操。”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又大笑起来，“叫什么名字？”
“宋珉佳。”
一根烟吸到底，男人把陷入沙发的身体挪了出来，把烟头按熄了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找我干嘛？”
“缺钱了。”宋珉佳表情没变，只是看着那个满是烟头的烟灰缸淡淡地说。
“哈。”男人又大笑一声，“怎么找来的。”
“你觉得呢？”宋珉佳看着烟彻底熄灭，终于抬头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
这房间没有窗，天花板上有盏瓦数不高的黄灯，灯上又积了厚灰。
“缺钱来找我？”男人不耐烦道，“我又不是你老子，赶紧滚。”
“我知道宋志国把东西放哪儿了。”
“什么东西？”男人这回反应很快。
终于进入主题了。宋珉佳心想，然后弯起了嘴角，又反问到，“你觉得呢？”
或许是她的语速慢，男人有了冷静的时间。
宋珉佳紧盯着男人，看着男人眯了眯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又把身体靠回沙发。男人似乎在思考，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气氛却并不轻松，甚至有些焦灼。
宋珉佳突然站起来，“我要走了，你想好了再找我。”
像是绷紧的弦突然断了，男人没立刻反应过来，顿了顿才说，“怎么找你？”
“留个电话吧。”她挑了挑眉。“许哥？”
她看见男人掏出了手机。
上钩了。
三天了，许飞没有电话给她。
宋珉佳也不着急，她刚到这个城市不久，也有很多事要办，比如租套房。她在酒店住了快一周了，昨天终于找到了称心的房子。
她收拾好行李，东西不多，就只有洗漱用品和几件衣服。
她穿好鞋，拿起床上的手机，有一条短信，问她要不要订阅新的套餐。她按熄了屏幕，不打算回复。
退了房，拖着一个行李箱，宋珉佳站在酒店门口等网约车。她没化妆，扎了个低马尾，气色看起来并不好，毕竟找房子不是件轻松的事，她累的很。
网约车到了，司机帮忙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宋珉佳钻进后座，她没怎么睡醒，闭着眼睛在休息。
司机上车，宋珉佳听见油门的声音，然后她的手机响起来。
她捏了捏眉间，伸手把外套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我许飞。”
“知道。”
“要去哪儿？”
“你不知道？”
“缺钱？”
“挺缺的。”
电话那边停滞了几秒。
“星期四见吧，到时候有人来接你。”
“好。”
宋珉佳把电话挂了，点开了之前要她订阅新套餐的短信，回了个“T”。把手机塞回外套口袋，她突然觉得好饿。
傅苏和宋志国离婚后，带着宋珉佳北上。北方喜欢吃面食，宋珉佳年纪小，习惯改的也快。傅苏却不怎么吃得惯北方的口味，她常在家里做南方的食物。
宋珉佳上高中的时候，所在的学校是重点中学，傅苏对她的要求很高，学校的竞争强度也很大，宋珉佳每天学习消耗很大，上完晚自习回家常常觉得饿。
如果是夏天，傅苏会准备一碟桂花山药放在冰箱里，冰冰凉凉的，正是消暑的美味。如果是冬天，傅苏就卡着时间，煮上一小碗细面，撒上几粒葱花。每次等回到家的时候，看着面碗上冒出的热气，宋珉佳总是想，傅苏是爱她的。
在车上点了外卖，等她到租的房子的时候，外卖被放在了门口的地上。宋珉佳在包里翻出了钥匙，把行李箱拖进去，又出来拿外卖。她把塑料袋打开，现在的商家聪明得很，懂得把面汤和面条分开放，不仅如此，这还是个有趣的商家，外卖单子上画了一杯浮着冰的卡通饮料，旁边写着‘祝您用餐愉快’。
宋珉佳租的房子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不过对她来说，已经够了。房子在五楼，采光很好，有个阳台，能看到外面小区的大门。说是小区，其实总共也就四栋房子，宋珉佳选在二栋，阳台正对着大门。她把外卖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走到阳台去拉窗帘，看见一辆停在小区外面的车。
宋珉佳思考了三秒，拿出外套里的手机，回拨了刚刚接的电话。她突然有点头晕，肯定是太饿了，她想。
“许哥，你帮我问问，外面的人要守到星期四？”
对面仿佛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没所谓。”宋珉佳转了话题，“对了，星期四，叫上冰哥吧。”
“你知道冰哥？”许飞感觉自己被一小姑娘小瞧了，说话很急。
“我不该知道？”宋珉佳不再去看小区外面的车，她回到客厅，瘫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还没打开的外卖盒。
“什么意思？”许飞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
“许哥，事情摆在那，就算之前做事的人不在了，也总有新的人来做。这些事，你做不了主。”
面已经凉透了吧，宋珉佳心想。
“不说了，我累了，星期四见吧。”没等许飞回答，宋珉佳就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宋珉佳几乎快睡着了，她听到车子离开的声音。她脱了鞋子，抱着肚子，蜷在沙发上，好饿。
为了星期四的见面，宋珉佳去买了新衣服。她带来的衣服都是随便拿的轻便的衣服。T恤，牛仔裤，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这次她买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剪裁大方，很好地突出她的线条。她算不上瘦，少年时代的夜宵也并不能全部在学习中被消耗。所幸南方人骨架比较小，所以即使有点肉感，宋珉佳也绝对算不上胖。恰到好处的曲线，因为不常晒太阳而白皙透亮的肌肤，和一张没什么表情的少女的脸。
傅苏是个传统意义上的美人，感谢基因，宋珉佳遗传了傅苏的鹅蛋脸和丹凤眼，稍微有点圆的鼻头和偏厚的嘴唇可能是来自宋志国，让她的脸多了几分钝感。
换上衣服，宋珉佳化了个妆。用的是和傅苏上街买的一套化妆品，口红是正红色。
宋珉佳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回想当时傅苏说的话，她说，“我们佳佳涂上口红可真是大人了。”记忆里，宋珉佳很少见过傅苏那样温柔又飘渺的眼神，就好像傅苏明明是在看着她，她却觉得傅苏的目光穿过了她在看别人。
许飞派了人来接她。
这次见面的地方不是上次那个只有两张破旧沙发的房间，而是一间KTV的包房。
宋珉佳走进包房的时候，包房里除了许飞，还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和许飞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从气质上看起来却和许飞截然不同，他抽着烟，坐在中间的沙发上，皮上挂着笑。
许飞坐在旁边，正和那个男人正说着什么，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还有一个是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男人，坐着右边点歌机的前面，正在唱着歌。唱的是一首老歌，宋珉佳有点印象。
见她进来，许飞怔了一下，似乎是被今天她的盛装打扮给搞懵了。唱歌的男人按停了音乐，宋珉佳直接走进来，坐在了左边的沙发上。
“操啊。”年轻男人嬉皮笑脸的道，“老许，你没说今晚我们要见是个美女。”
“哈哈哈哈。”许飞接过话头，“小陈哥，冰哥，这就是宋哥的女儿...”
“我叫宋珉佳。”已经十点了，宋珉佳懒得再走过场，直接接过话头，“您就是冰哥？”她看向中间的男人。
“你指名要见我？”男人说话不急不慢，很有架势，“听说你知道老宋的东西放哪儿了？”
“一共六箱货。四箱纯的，老甲带到了C线第二转运点，哦，也就是白峰山山脚下那个点，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拿。”宋珉佳单刀直入，她怕自己坚持不下来，一心只想快速解决。
包房里的三个男人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脸色全变了，然后立刻交换了眼色。
那个叫小陈哥的年轻男人站起身来，走到冰哥身边，俯身小声的说了句什么。等到冰哥点了点头，他又转身向宋珉佳望去，换成了刚才那副笑脸，“美女，牛逼啊，四箱纯的说给就给？”
“总归是要有点诚意，不然怎么做生意。”
“什么生意？”
“宋志国做的生意。”
这回再也装不出笑脸，这女人不简单。
“四箱纯货，还有两箱大货，都给你们。”宋珉佳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她也不打算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你要什么？”冰哥终于开口。
“宋志国线上的买家我基本都清楚，他走的线我也都知道，但是我不知道那边的人。”
“所以呢？”
“所以只能拉着你一起干，那边能联系你，你查的还不够清楚吗？我想要的。”宋珉佳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然后把剩下的杯子一个一个翻过来倒酒。
“我三您七，公平得很。”她举起一个酒杯，宛然一笑，“您随意，我干了。”
红唇说出的是魔鬼的乱语，谁能听清魔鬼的话呢？
早知道就少倒点了，宋珉佳擦了擦嘴角。
“许哥知道我的电话。”放下酒杯，宋珉佳打算告辞了，她只觉得自己踩在钢丝上，一不留神就会摔得尸骨无存。
她转身用不经意的口气说道，“对了，不知道您的人有没有打听清楚，我房子只租了一个月。”
没人阻止她离开，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距离宋志国死去也已经三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