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词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帘大大咧咧地开着，外面天色大亮，耀眼的光线在地上铺开，映出屋里的环境，陌生的。
这是家酒店——她很快判断道。
她坐起来，拨开糊在脸上的头发，坐了会儿，这才觉得奇怪，她刚才不是还跟一位女同学聊天吗，怎么一转眼就到早上了，还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发生了什么？
十分钟后，姜词还坐在床上，把自己身上不对劲的地方总结了一遍：除了房间陌生，之外，膝盖、胳膊、眼睛、脖子，哪哪儿都疼，感觉就像是——被人揍了一顿。
而且——她掀开被子看了看，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作为一个过来人，她从醒来的那一刻，就闻到了空气里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
不过她又仔细嗅了嗅，分辨出来在众多气味中，夹杂着一缕非常别致的……清香，姜词用她那生了锈的脑子仔细回忆了下，终于想起来，这是沉香。
她不自觉松了口气，有沉香在，那说明零君肯定远不了。
果不其然，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对面的浴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道光溜溜的身影踱着步子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看到坐在床上的姜词，打了声招呼：“早啊~”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姜词顿时狐疑地眯起眼睛：“你今天怎么不太对劲？”
零君有些好笑，边穿衣服边回答道：“哪里不对劲了？”
姜词眉头皱了起来，想了想：“怎么这么有精神。”
“这有什么，”零君不置可否，“那我刚才光着身子出来，你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还说你不对劲呢……”
姜词一滞:“好吧。”
可能是她想太多了？不过他确实今天特别神采奕奕，感觉——就像是辛苦了一整年、终于开始收获粮食的老农民，神清气爽地朴实无华。
“你先去洗个澡，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早餐。”零君说着，推开门打算出去。
“等等！”
“嗯？”零君疑惑地回头。
“昨天晚上——”姜词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零君似乎不太明白，看到姜词红彤彤的脸庞，这才反应过来，“昨晚我没进去，在外面转一圈——”
话没说完，一个枕头飞了过来，还好他眼疾手快，连忙把门关上。枕头砸在门上，无力地滑落下来。
洗完澡，姜词才发现自己昨天的脏衣服已经洗干净烘干了，她穿好，心想还别说，零君这人看着高冷，骨子里居然是个居家好男人。
从浴室里出来，零君还没回来，姜词也不着急，她把床单卷吧卷吧收了起来，然后坐在床尾，打开了手机。
微信有条新消息，来自——姜词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认错，简禾。她什么时候有简禾的微信号了，难道也是昨天加的？
简禾发来的，是个视频。
点开播放，背景非常嘈杂，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唱歌：“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让你更寂寞，才会陷入感情漩涡~”
拍摄的人似乎有些手抖，镜头一直晃来晃去，开始对着电视，里面张信哲正捂着心口唱得深情，后来镜头一转，屏幕里出现了姜词的身影。
她低着头，嘴里跟念咒语一样，一直念念有词，但是声音太小，完全被周围各种声音盖住了：“怎麽忍心让你受折磨，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如果你想飞，伤痛我背~”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镜头远远拍了会儿，似乎感觉不够，便悄悄挪进了些，一阵悉悉索索的躁动之后，镜头再次稳定下来，照到了人的正脸，姜词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是她自己没错啊，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为什么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而且他们不是只聚会吃了个饭吗，怎么还跑KTV里了？！
镜头里，姜词的头低得很低，几乎要埋进自己怀里去，原本整齐的头发略有些凌乱，但是表情分外认真严肃，眉心皱出个疙瘩来，看起来一脸愁容的样子，仿佛碰到了什么世界难题一样。
隐约有声音随着她不断开合的嘴唇传出来：“八十七、八十八、八十九……”
语速很慢，像个小学生初学数数一样谨慎。
这个样子，比起醉酒，看起来倒更像智障一些。
姜词脑海里有一瞬间的卡壳，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这样子，她……她是在……数数？！
离得太近，屏幕勉强只能装进半身，怼着姜词的正脸照了十几秒钟后，镜头缓缓下移，对准她一直抱在手里的东西上。
那是……一只手。
画面里，她双手抱着另一个人的手，一颗一颗地数着人家手腕上戴着的一串木色手串，右手数完一颗，左手再轻巧地把这颗拨到一遍，循环往复，不厌其烦。
而任由她“摆弄”的那只手，肤色极白，且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透过薄薄的皮肤，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再加上深木色的手串，单单一只手，也可以称之为极其漂亮。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为什么抱着零君的手，数他的手串有多少颗，而且还特么是翻来覆去数，手串是环形的啊，你就算数到明儿早上，也数不到头啊！！！
这一会儿的功夫，屏幕里的姜词，已经数到九十多：“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整个画面跟着陷入了静止，简禾的画外音低低地传了过来，同时也说出了姜词的疑惑：“怎么了？”
话音一落，魔鬼一样的数数声又开始了，不过这次没有接着九十九继续往下，而是从头开始：“一、二……”
原来一百就是她认识的数字的天花板了……
剩下的姜词就听不到了，因为屏幕里传出来不知道是谁丧心病狂一样的笑声，连带着画面剧烈地颤抖起来，天翻地覆。
天翻地覆的，不止录像画面，还有此时此刻姜词的心情，她双手薅着自己的头发，生无可恋地把脸埋进被子上，心里仿佛有一万头可爱的羊驼呼啸而过。
这时候，微信又嗡嗡震动起来，姜词自暴自弃地拿过来，解开锁的那一瞬间，房间的人也被人解开了锁。
姜词进入微信界面，零君提着一笼小笼包从外面进来。
她低头看信息，他把包子放到桌上，叫她过来吃早餐。
屏幕上，只有短短几个字：“你哥好宠你啊。”
不是感叹句，是陈述句，仿佛昨天旁观了一整晚的简禾只是在陈述一个简简单单的事实，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