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死在了窑姐儿的肚皮上，从园子后面的小门抬出来的。
这可一下子就闹开了，陈家在京城里向来是好名声，且不说为何来宝来阁这种腌臜地方，凶死在一个千人睡万人枕的婊子身上才是真真晦气。
陈府这几日连丧事都没有大操大办，恐是流言越传越不堪入耳，人人都是知道宝来阁的，那里面全是充入贱籍的娼妓，身上都是沾着官司的。里面什么人都有，家里犯了事受牵连进来的尤为多，前朝与南宁侯谋反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吴家，最后还不是落得个男丁全都处死，女眷入了宝来阁的下场。总之，宝来阁的女人都是一等一的下贱。
一个京城里顶好的少爷，去哪儿不好，也不该去宝来阁，虽说官家从不明面禁这些，但总归是不体面的。陈大少爷把这个事情压了下来，他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踏入宝来阁的，也不会去见官，真去官府闹还不是给自家大门上泼粪，臭的还不是他陈家的名声。
陈家这等清贵之家是万万不想再丢这个脸面。
外面的流言再怎么传，宝来阁的香雪照样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晚晴今天倒是过来了，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妹妹倒是好脾性，”扭扭身子坐在她旁边的红木椅上，“怎么，都这样了，你还是这个死样子。”
香雪拿起桌上这个金色灿灿的小锤，敲着核桃，力道不大，几下核桃就碎了，再剥出里面的仁，笑着递了上去。
“姐姐，尝尝。”
晚晴听了这话看着她，“陈二死在你这屋里。”香雪跟没事人一样，还是笑盈盈的，也不回话。
“你明知道不是他，还是这样做了。”晚晴眼眶一下红了，声音有些哽咽，“你害了他。”
“姐姐说什么呢？”
“陈琅啊，陈琅，”晚晴一下子笑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在抖着，“他算是什么。”晚晴伸出手摸了摸香雪的脸，“陈家二少爷，本该是你的小叔子。”
“看，你这张脸，就算进了宝来阁他还是惦记着你的。”晚晴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全是无端的苦涩与怨念。
“我不认识什么陈琅。”
晚晴极为生气的样子，一把推开她的手，出了这个房间。
“锦蕴，你真是变了。”
香雪没有动，还是拿着小锤慢慢敲着核桃，一下一下，就像当时进了宝来阁，无望的生活也是这样，一节一节敲碎她的脊骨，都碎成渣了。她哭着闹着也没什么用，只得把所有的灰再凑起来，拼拼揉揉的，再捏个一模一样的香雪，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吴锦蕴，吴家都没了，全死了，坟就埋在她香雪的心尖上。
在宝来阁里的日子都得捱着，咬碎了牙流了血，还能怎么样呢？
都得往自个肚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