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没有钱--二十六

正文 没有钱--二十六

有人靠在椅子上抽烟,身形落拓,悠然惬意。猩红明起明灭,浓白色的烟淹没了他的脸,笼了一层纱。

分外嘈杂的大厅内,人群三俩的聚集着,却无人敢靠近他。他们脸上都挂着惊恐和不自然的诧异,有些扭曲。像在出神,猜想自己是否还在梦里。

如果不是梦,那刚刚发生的一切难道都是真实的吗?怎么可能,怎么会。可如果不是真的,刚刚在宴席中施压让卫炤下跪的那几个人怎么不见了?

他们可是在弘英历经风雨树大根深的元老啊。弘英屹立这么多年,光阴推移,他们枝蔓叶落早就根植遍布,坚如磐石。

就算余家卫家都消逝在奔流不息的历史长河中,他们都不会。可事情总是出人意料,谁能想到,最牢固的建筑率先坍塌,死的居然是那几个元老。

解决的还是那么云淡风轻,仿佛他们是一棵老树,暴风雨还未到来,夹杂绵绵细雨的微风就将他们吹倒。毫无还击能力。

木叶中空,溃于蚁穴。

有些站队同对卫炤施压的人更是吓得抖如筛糠,满头大汗。往日里的体面都成了笑话。与这场闹剧无关的人也心有余悸。

事实上,之前发生的事情一直都像梦魇一样在脑海中游荡。他们震惊于那几个作威作福日久的老东西被经常带走,更惊惧卫炤的阴狠。

自在轻松拣起桌面上的香槟酒直直朝厉声说话那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砸了下去。

未收手劲,浓香的酒水和略稠的暗红血液混淆而下。玻璃渣还刺在他的额头肌肤上,人重重摔到在地上。原先威严肃然的长辈大家,变成了个被人踩烂的西瓜。

何其唏嘘。

保镖上去保护阻拦。被卫炤疯狂殴打。他像个精神病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劝阻,致力于以最大的破坏力摧毁周围的所有。

人群恐惧,尖叫,奔逃。仿佛遇见滔滔血海深处住着的魔鬼,全都害怕被拖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久违了。让人兴奋的嗜血感。卫炤扯下原本的画皮,把无限的癫狂暴露在世人眼中。

他彻头彻尾是个疯子。暴力,阴毒,不受控。傻子才把他的温和无害当本性,遮了眼,蒙了心。以为能把他捏在手掌心揉捏,殊不知被按死的是自己。

卫老爷子把卫炤养大,卫炤沉默寡言,从未让他操过心。可他却比任何都了解卫炤,了解他与生俱来的破坏欲。

被禁锢,被捆绑,埋在黑暗土地里的阴沉欲望。一铲子下去,满手是血遍地是恶。

卫炤越是沉默他就越是害怕,他不怕卫炤伤害到别人,只怕卫炤伤害自己。卫泯山有很多儿子,他有很多孙子,可真真正正入他眼的只有卫炤。

他喜爱卫炤。长辈对小辈的无限怜惜和溺爱。或许是因为多年以前聂童对他诚挚腼腆的笑,眼睛温润,适然又妥帖。的确是好人家的姑娘。

本以为会喝上一杯媳妇茶。世事弄人,多年后再见到这双眼是在卫炤脸上。相同的形状,截然不同的眼神,无心无情。于是,他养了卫炤。

卫泯山死后他的发妻用手里弘英全部股份换卫炤给卫泯山报仇。

真奇怪。怎么人人都希望他给卫泯山报仇。人人都觉得他回来是为了给卫泯山报仇。

都不是。

他只是累了,换个地方呆呆罢了。一个游戏结束另一个游戏开始。不就是这样。

报仇,多么大而无当又高尚的形容词。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那几个老东西也问他是不是给卫泯山报仇,才筹划了今天的一切。把喜宴变成一场血色祭奠。

脸被血糊不见了脸,还能听见那些老东西放狠话,呲着牙像要吃人,说要把他驱逐出弘英,送进监狱吃牢饭,不得好死。

到底谁进监狱,谁不得好死。杀人留下把柄的是他们,弘英分校高三影音室墙壁里的尸体是谁浇筑的。跳楼自杀那个学生的妹妹是谁给带走。

争权夺利。各自占山为王。克扣弘英建设款,盘剥学生血肉。

体会到权力的好处,便越想拥有权力,权力太大事情便会走向崩坏和失控。

满腔热血教书育人的老师发现建筑材料有剧毒反应举报被你们砌了墙,天真对未来满是憧憬茫然的小女孩被你们当礼物送了出去,人间蒸发。

还有那个跳楼自杀的学生。是知道了什么被你们逼死呢?

一群烂人,烂到骨子里了。恶心又恶毒,还敢问天理昭昭,讲因果循环。害了多少条命,手上沾了多少无辜者的血记得清吗?

卫泯山很早以前就知道现今的弘英是铺满尸骨尽是腥臭。他不年轻了,害怕,懦弱,踌躇。他对抗不了他们。

当初的热血抱负被侵蚀了个干净,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却深陷于恐惧中,同时自我谴责。越是如此越变本加厉,自我麻痹,把自己酿成废物,在走马灯般的人世晕眩兜转。

所以弘英他的八卦最多。人品最烂,毫无脸面可言。谁提起背地里都会‘呸’一口,骂一句什么丧天良的玩意儿。

直到有一天他心血来潮想起了卫炤。彼时卫炤已经被他送去国外许多年。卫泯山惊讶于卫炤全然自己长大成人。

都说他厌恶卫炤,其实不是,他是厌恶自己。厌恶无能的自己,厌恶聂童已死再无回转。

卫炤的那双眼和聂童长得那么像,太清晰,卫泯山害怕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印出垂老丑陋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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