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的彼端，是无法殆尽的孤独和难眠。
门外吴婶劝了不知道多少遍，苗萱捂着耳朵不想听，她要见的人连影子都没有。这时传来上楼梯的声音，吴婶看到来人边哭边说:“二爷可算是回来了，从那天放学回来，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苗云初转了转门把手，问道“钥匙呢？”
“里面反锁的，钥匙开不了。”吴婶解释
他用力拍打着门，对里面的人喊到:“还不开吗？”
没听到任何回应，苗云初一下子急了，他跑到花园找块大石头，吴婶见到这副情景，急忙阻止他，“这不行吧，王伯已经去找开锁的了，丫头这会儿还气着呢，别再激她了。”
苗云初让吴婶退到后面，然后用石头硬生生地把门锁一下一下给砸开了...
开了房门，摔碎的手机散落在地上，苗萱依靠着床沿，背对着他们，坐在地板上，双手还在
捂着耳朵.........苗云初看到她这样顿时松了口气，他拦住正准备过去扶苗萱的吴婶，示意她出去，然后自己走到女孩身边，缓缓坐在，轻轻拨下她捂着耳朵的手，仍能感觉到她有些抗拒。苗云初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苗萱！”
她依旧一动不动，“你不是让我回来和你说清楚吗？”他转到她的对面，望了望女孩脸上还没干透的泪痕，叹声解释着，“是，我没和你说实话，我道歉！但这不等于我骗了你，我和你的关系，实际上就和从福利院领养的差不了多少。”
说完又犹豫了一会儿，“第一次见面，你正在急诊室抢救，而我哥躺在太平间，和你妈妈一起。”他语气很平淡，像在讲述和他无关的事情。
“不过好在，把你救了回来。”他失语地笑了笑.........
苗萱埋在腿上的脑袋，稍微抬起，透亮湿润的眼眸望着他，“这个时候还要掐头掐尾地讲故事吗？”苗云初眉心紧皱，“我不清楚你听谁说了些什么糊话，但既然是糊话，听听就罢了，别......”
“我妈害死了你大哥，你怎么不说？”
苗云初被她问得愣住。
“我不是你大哥亲生的，你怎么不说？”
“好了，别说了。”他慌张地站起身
“你恨透我了，你怎么不说？”
“你给我闭嘴！”苗萱被一把拉起，胳膊被他用力扯着，剧烈的疼痛油然而生。
看到她被自己弄伤，苗云初迅速放了手，而她一时失去支撑，向地板跌去，结果又摔了一下。
他想扶她，伸出去的手却被她甩开，“你真是身体力行的讨厌我。”苗萱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十六岁，个头连他的肩膀都不到，此时却仰着头盯着他的脸，用他看不懂的神情一字一句说道:“你之前说的，我答应。”苗云初很茫然。
“出国留学，我想去。”两人就这么一直看着对方，不再说话，直到她俯身去捡摔碎的手机。
“好，我知道了。”苗云初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眼前的世界变得好近，而他离得好远.........
苗萱还在酣然沉睡，恍惚间感觉脸上痒痒的。
抹了把脸，却什么都没摸到，她费力睁开眼皮，一团圆滚滚的东西挡住了眼前的视野，毛茸茸的尾巴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她吓得立马从床上爬起来，那只白色团子似乎也被她的动作惊到，看都没看她一眼，飞快地跳下床，一溜烟跑了出去...
苗萱穿好衣服下楼，只见吴婶在准备早饭，而那只白团子就在她脚边晃悠，客厅里并没有苗云初的身影，看来已经去了公司。
“醒了啊，快下来吃饭吧！”吴婶笑着喊她。
“它怎么在我房里？”苗萱指着它问道。
吴婶笑道:“哦！它自己跑进去的。”她当然不会说是苗云初让放进去的。
它还能自己开门？苗萱心里大概也清楚是谁的注意，就不再多问。
昨天的情况让她意识到不和他讲清楚，她也不能走得轻松，反正在这家里能碰到面，找个时间坐下来谈好，不急于一时的。
吃完饭回了房，正打算关门时，发现那只猫也跟着上了楼，她毫不犹豫关上门，过了一会儿又好奇地打开一条小缝，它居然没走！歪着屁股趴在门前，尾巴晃来晃去的，和早上一样屁股对着她。从哪里买来的？一身白毛，又不耐脏，但它很白净，这得经常打理吧？吃饭的时候她瞥见吴婶将煮熟的鳕鱼撕成小块，喂了它好一会儿，学人养什么宠物啊，还专养娇气的，苗萱最怕麻烦，白色团子就躺着门口，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她用脚尖轻轻碰了它一下，没有反应.........触感倒是很好，肥肥糯糯的，没有白喂。她蹲下来，用手轻轻摸着它的背部，顺着毛，由上到下......白色团子被她摸得很舒服，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敞着肚皮。苗萱被它的反应逗笑了，挺会享受的嘛，她双手托住它的腋下，将它抱进了房间。
苗云初刚开完会，就接到了许薇的电话，她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许芒要放假，一家人吃个饭，苗云初想了想，答应了。许薇很开心，“那我等会买点菜回去准备着。”
“不用了，我让吴婶准备就行，苗萱还在家，今晚在老宅吃。”
许薇微微一怔，“额，好，我带许芒过去。”
“嗯，回去再聊。”
许薇温声细语，“好！”
昨天吵成那样，还没走吗？莫非还真的要参加完婚礼才......她揉了揉太阳穴，算了，反正也快了，几天的功夫，她还等得起。
苗云初一手翻着文件，一手接听电话，据王岳明所说苗萱在大学里并没有结识律师朋友，大概率是找李为帮的忙，那个追求她的学长。王岳明听他默不作声，补充道:“李为虽然人在英国，但在国内还是有些人脉的，有一两个律师朋友不出奇，也难怪苗萱会找他帮手。”
策划经理悬着一颗心，报告着这次企划，他偷瞟了苗云初一眼，自从刚刚挂了电话，老总就是这副厌烦的样子，他考虑着要不要继续讲下去，声调降得一低再低，好在老总立马合上了文件，示意他可以出去了，要不然没等报告完，他就要窒息了。
苗云初解下领带，稍微松开衣领，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没心没肺的家伙，每次想到她，他就在心底骂一句。但最想骂的还是自己，怎么就一气之下真的给送出国了。一开始的确是他提的，那是因为高三那年，她被班里的一个男孩给缠上了，最初在校门口堵，硬要送她回家，王伯见过好几次，苗萱越躲着，那男生越来劲。后来居然叫着几个同行的朋友围住了她，王伯立马冲上前，却被那个胖子一拳打在鼻子上，苗萱见王伯被打得鼻血直流，一下给吓哭了，边哭边骂，这辈子什么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最后还是学校保安及时赶到。王伯进了医院，苗云初回到家看到她的眼睛都肿成了鱼泡眼，以为被打的是她，气的要死，打了一晚上的电话，质问完学校又质问闹事的学生，学校领导在电话那头点头哈腰，不敢吭声，直到苗云初说，“怎么处置？”
领导急忙回答，“安保已经都换了一批，绝对比之前的更专业更靠谱。”
“闹事的呢？”
“聚众搞事的基本都劝退了，不过...”
苗云初忍无可忍，“今天被打的是我家司机，若不然，我觉得我对贵学校的资助真的可以到头了！”
“千万别，苗总，别人还好，可起头的那位偏偏是周家的小儿子，我们这...也不好办呐。”
“我听你的语气，还以为是哪位总理家的少爷，既然贵校嫌苗某的荷包瘪，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苗云初掐断电话，又另外拨了一通，没等他开口，对方就一连好几声抱歉，“周某改日一定带着周玉登门向令千金道歉，今天事还望贤侄大人有大量......”
苗云初懒得再听，“不必了，还望周先生有时间多多教导令公子。”
周开文连忙道谢，随后挂了电话。
他憋着一肚子火，一脚踹到周玉的肩膀上，“王八犊子，你是要完！”
周玉被踢一脚倒没什么，疑惑是什么人能让他老爹语气这么客气，“你个副市长连儿子都保不住吗？”周开文被气到发抖，“你爹是副市长，她爹是影响整个市GDP的人！”
“你明天去给人家正经道个歉，否则保不住了是你爹。”说完又踹了他一脚。
第二天，苗云初亲自送她去了学校，暂时只能这样，总不能立马退学，还有两个星期这学期就结束。下车后他嘱咐苗萱，放学后他就在门口等她，别的地方都不要去。“知道了，你回去吧。”苗萱笑着和他挥手，直到她走进校门口，他才吩咐司机开车回公司。
那天，周玉时不时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包含着道歉或是愧疚，苗萱甚至看出了一点求救的意思？好不容易等到放学，周玉还跟着苗萱，她着急快步跑到学校门口却没看见苗云初的车，一回头周玉就追了上来，她下意识准备叫保安的时候，周玉却正正经经鞠了一躬，苗萱呆住了，只听他焦急的解释:“你别紧张，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
苗萱没料到他肯低头道歉，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周玉看她一声不吭，以为还在生气，马上哀求道:“苗萱！对不起！是我不好！求你原谅我，看在昨天你骂了那么多句，我都没还嘴的份上！”
铮铮有声的对不起加上诚挚的态度，苗萱也不想和他多说话，“我知道了，你走吧。”
“真的？我爸还让我拿来了医药费，给你！”说完塞给她一个信封，苗萱拿着厚厚的信封不知所措，“不用了，王伯没有大碍，你拿回去！”周玉见她要还回来，便推推攘攘起来。
苗云初恰巧刚到，一个大步冲过去，直接拽住周玉，将苗萱护到身后。苗萱看苗云初和他起了冲突，赶紧解释:“别！他是来道歉的。”周玉猝不及防被他抓住衣领，整个人差点仰头倒下去，只能抓住对方拽着他衣领的那只手，“对对对，我爸让我来道歉的......叔叔...”
苗云初望了望苗萱，她奋力地点点头，于是松了手。周玉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苗萱看到又上前拉他起身，顺道将信封送回他手里，苗云初问他，“你就是周玉？”
男孩拍拍裤子上的灰，对面前的人还有些胆怯，只是点了点头。
苗云初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告诉你爸，不用多费心，还有，离苗萱远点。”
周玉想要解释他今天是来道歉的，不等他开口，那人已经带着苗萱走了。
周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没想到让周开文低声下气的大人物，居然这么年轻，至少看起来不像会有苗萱这么大的女儿。十几岁的男生，在苗萱这碰了一鼻子灰，又在她爸这摔了一屁股，钱没送出去，也没讨到好脸色，周玉后悔听了他爸的话跑来道歉，把信封揣到口袋，也拍拍屁股走了。
苗萱随他回了家，发现许薇来了。一进门，许芒就蹦哒着跑到她身边，“姐姐，你终于回来啦，陪我玩会吧。”
“许芒！高三功课很多的，别老缠着你萱萱姐姐。”许芒跑得很快，许薇没能拦住他。
“没事，今天周五，去我屋里吧。”许芒牵着她的手，“我太想你了，姐姐。”
苗萱捏了捏他的脸，“你怎么只长肉不长个？”
“啊......你又嫌弃我......”许芒眼睛瞪得圆圆地看她，
“我明明有长高，不信我拿尺子量给你看！”
“知道了~”苗萱把书包放到沙发上，任许芒拉着她上了楼，她余光看到苗云初还站在客厅，伸手接过许薇微笑着递给他一杯水.....直到许芒催她走快点，她回过神来。
许薇看到两人回了房间，这才开口问道:“听说萱萱在学校被欺负了？”
苗云初喝着水，嗯了一声。
“解决了吗？”
“应该吧。”
“听说带头闹的是副市长家孩子？还把王伯给打伤了。”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问得太多，转身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安慰似的:“还好萱萱没伤到。”
苗云初想到刚刚在学校门口的情景，“没事，我打算给她换个学校。”
他放下水杯，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在这吃完饭再走吧。”
“知道了，路上小心。”许薇送他出了门，回到客厅，望着沙发上的书包发呆，不时还能听到许芒的嘻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