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动摇
谢忝倏地睁开双眼。他侧躺着，映入眼帘的是书房的一扇窗。
雨好像停了，窗棂没有被击打的声音传来。玻璃上残留的水滴歪斜着探路，还是不可避免与其他的撞上，抱在一起，极速坠下，划过一道蜿蜒的痕渍。
这痕渍与脑海中未散去的某个画面重叠，谢忝眉头皱起，眼里还有未散的情欲，面上却是没有半分表情。
他爬坐起来，揉着太阳穴，环顾四周，竟然有种陌生的茫然。
坐了一会，谢忝便径直去了洗手间，掬了把水狠狠地搓了脸。镜子里的男人面容冷静，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黑，下巴上的一圈青色胡茬很是明显。他弄了点泡沫，便开始刮胡子。
谢忝刮得很慢，他一向喜欢在这个时候思考一些事情。
梦里那头发情的野兽不会是现在镜子里这个男人。
他单身太久了。
梦本来就是完全没有逻辑的。
谢忝被自己说服了。
再回到书房，天色已经有些亮了。他冲了杯咖啡，又坐回电脑前。
七点半的时候，谢忝去敲了隔壁的房门，话还没出口，门便打开了，江莱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了门口。那件衬衫整齐地叠在床尾，谢忝视线越过江莱看向阳台，晾衣杆的位置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犹豫着还是开了口：“那个晾衣架……”
“哦，”江莱顺着谢忝的视线往回望，小小地埋怨：“老师那个杆子也太高了，我弄了半天，顺着上面的钢丝绳才发现旁边有个手摇器。”
谢忝一时五味陈杂，心底生出了一股怨气，只是不知道该冲着谁。
江莱像是突然想起来：“老师，我看床头那个小书柜有好多书，我借一本，可以吗？”
谢忝瞄了一眼，跟数学有关的，没好气地说：“随便你。”
“不过，直接看那本会有点艰涩，你可以先看那本初级的……”
一切与往常并无不同。
晚上吃饭还可以，早上一起出现在食堂就有点奇怪起来。
江莱看着倒是坦荡，一副任君安排的样子。
而一向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谢忝，带着江莱出了校门吃早饭。
一场暴雨过后，排水永远不畅的校门口果然成了能养鱼的深水潭，洁癖江莱和急躁谢忝又是折腾了一会，才回到了上课用的阶梯教室。
李怀跨进教室，有些意外江莱的早到，更让他意外的是谢忝也在，二人正坐在座位上说话。
他停住了脚步，率先问了句：“谢老师好。”谢忝对他略一点头，和江莱打了个招呼，便起身出去了。
他慢慢过去，坐到江莱旁边。
谢老师和江莱有点亲密。
这不是李怀第一次这样感觉了。也许是谢忝属于老师里看起来年轻的那一挂，又或者是江莱与任何人聊天的那份自如，抑或属于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这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任何人都没法插进去，包括他。
“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李怀拿下鼻梁上的眼镜，擦了擦，对着江莱说。
江莱翻着从谢忝那拿的书，闻言叹了口气，说：“雨那么大，路都堵了，不早点来，真怕迟到呀。”
李怀“嗯”了声。一向爱迟到的谢老师也很反常地来了那么早，真是有点奇怪。不过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周天一和张寒，你们没一起吗？”江莱随意问了一句。
说起这两人，李怀也有些无语。周天一那小子考了个小测自我感觉良好嗨得不行，非要出去上网美名其曰犒劳自己，遵纪守法好学生张寒也被撺掇着跟去了。
这么大的雨，他刚在食堂就听见有人说哪里哪里被淹了，校门口更是宛如过河。这两人怕是不会早到了。
李怀没有回答，眼尖瞧见了江莱放在一边的试卷，“那卷子……”
江莱面对李怀询问的眼神点了点头。
“大家的卷子在讲台上，都改好了。”江莱提醒道。
李怀便走向讲台边说调侃说：“没想到老师动作还挺快。”
他重新坐下，向江莱问了好几道试卷上的题目，江莱也放下书和他讨论了起来。
今天来上课的人格外得少，离九点还差一刻，教室稀稀拉拉还没坐满一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周天一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张寒闷着头先进了，他才露出咬牙切齿的一张脸。仔细一看，两人裤腿都卷到了膝盖以上，脚是一步一水印，脸上还有泥印，活像刚下田插秧回来。
“怀哥，今天你就差点见不到我了！”
张寒默不作声坐到第二排，也就是李怀和江莱的后面，周天一也跟着坐下来。
“靠，就南里路网吧那边，排水就排水还把井盖给掀了，爷这一脚差点下去，还好察觉不对劲及时双手往地上那么一扑，捡回来一条小命。”周天一拿着李怀给的纸巾，恶狠狠地擦着脸。
张寒被坑了，怎么也不可能好声好气地说话。他看到江莱面带笑意侧着身子，更是有种窘迫感。他没忍住直接拆台：“那边都立了牌子说此处危险，你非要抄近路，结果还眼瞎。”
周天一：“……人女孩子这，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他小声叨咕。
看到前面李怀凑到江莱跟前说话，某人又开始了。周天一对着张寒挤眉弄眼，假模假样咳嗽一声，猛然一拍李同学的后背。
李怀感觉自己脊梁骨都要被震碎了，他皱眉瞥向周天一，及时堵住了不怀好意周同学的嘴：“昨晚的卷子在讲台上，要是不想被谢老师亲赐就赶紧上去拿。”
周天一顿时把嘴边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一溜烟跑上去翻找一通，又麻溜地窜回来。卷子还没捂热，那一个个鲜艳地红叉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一阵夸张地嚎叫。
“谢老师！你好狠的心……我都写满了他直接给我个0！都写满了！”他恨锤课桌，直拍大腿，扯着身旁的好友让他评理。张寒面无表情被晃来晃去。
“噗。”江莱终于没忍住，弯了嘴角。
李怀见状，也没忍住，手攥成拳掩饰了嘴角的笑意，无奈道：“他人就是这样，大惊小怪的……”
江莱“嗯”了一声，轻声说：“他倒是有点有趣。”
“你们在聊我吗！”一个毛茸茸的头颅突然从江莱李怀中间大剌剌伸出，周天一笑眯眯左看右看。
江莱被吓得手缩了一下，她平缓了心情，翻了一页书，回答说：“是啊，觉得你很好玩，张同学。”
周天一：“？”
张寒：“？”
周天一默默把头缩了回去，一言不发。他受伤了。
张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了看垂着头的周天一和明显憋笑的李怀，他才确信是真的。他觉得手瞬间热了起来。
身后忽然没了声音，江莱停下了翻动书页的手指，按了按页角，一圈目光从李怀扫到周天一和张寒。
不过几秒她便反应过来，“啊，你是周天一，”她对着闷闷不乐的男生说道，又转向他旁边看起来比较沉默寡言的那位，“你是张寒。”
“没想到你周天一也有今天。”李怀终于缓了过来，乐得看笑话，挪揄道。
江莱歉疚一笑。
一场乌龙过后，三个人和江莱之间的关系奇异地变好了。
上午下课后，李怀主动邀请江莱和他们一起吃午饭，后者却拒绝了。
“我跟谢老师约好了，对不起啊，下次有机会一起。”那名少女这么说着。
此时此刻，三人围坐食堂一角，周天一还是一副纠结万分痛苦沉思状。
张寒一点关心都不想给，“你是想拉屎吗？”他看着手机幽幽说道。
周天一脸都要绿了。
他摩挲着下巴，一堆话跟豆子似的倒出来：“说真的，江莱这人真是太神奇了，我都怀疑这学校是不是有第二个谢老师。”
“我跟谢老师约好了，”周天一捏着嗓子模仿女腔，然后是一副见鬼的表情，“我们仨跟老师学了一年，也没人几天进展如此迅猛。”见二人都不搭话，他自顾自下了句总结：“果然男老师都好这口啊……”
李怀一言不发，听到最后一句眉头皱紧，他盯着好友，语气冰冷：“不要乱说话。”
周天一也自悔失言，打了个哈哈，便又聊起了别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