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芙兰最终将手搭了上去,在万千国民期待的眼神中。
小陛下总是能掐准她的点,她知道自己从不会让她为难。
灵魂的力量在一瞬间将她席卷。舒畅感将她贯穿,像是浑身泥泞的人经历了一场新雨洗礼。
乐芙兰几不可见的轻颤着下唇。
平日里失去颜色的万物再次鲜明,淡蓝色的平原,冰蓝色的宫殿,蔚蓝色的天空。
拉卡莎抓紧了她的手,乐芙兰回头看她,看见女王碎冰般透蓝色的瞳仁。
“巫师,我在这里。”拉卡莎微笑着对她说。
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从拉卡莎的出生到现在,乐芙兰不知道对她说过多少次这句话。
可如今拉卡莎说出来,乐芙兰却定在了原地。
她看见她的老师,看见丽安娜,看见莱希,站在她面前,全部都微笑着看着自己。
“乐芙兰,我在这里。”
乐芙兰忽然觉得,这么多年的追逐与守护,在这一刻又重新有了意义。
拉卡莎让自己甘愿守护,甘愿等待,甘愿一生一世止步于三步之外的距离。
在她能做到这些的时候,拉卡莎却朝自己伸出了手。
拉克丝终于,又朝自己伸出了手。
已经过去数百年了。乐芙兰本来以为会渐渐忘却的,她只需要在拉克丝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就可以,只需要做拉克丝的守护者就可以。可拉克丝,再次赋予了她生命的意义。
她的心脏为拉克丝跳动,血液为拉克丝流淌。
女王在晨光下好似发着光,乐芙兰看着这样的拉卡莎,感觉从两人相握的手中传来一种奇异的力量,席卷她浑身脉络四肢百骸,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情感。
浑身的汗毛都在颤栗,毛孔在收缩,她紧张到浑身微颤。
可她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这样失态的表现会让拉卡莎发现。她不希望拉卡莎能发现自己的异样,那她会怎么想她王国的守护神,会怎么想自己这个教母呢。
将自己从小养大的教母竟然对自己存有别样的心思吗?
好似凭空生出一道雷,击中乐芙兰眉心,她被惊醒。
对拉克丝存在别样的心思,不是从始至终都如此吗?为何她现在会畏惧,会担忧拉卡莎会因为这样的情感而排斥自己。
还是说,这两种情感,原本是不一样的吗?乐芙兰皱着眉,凝神深思。
她现在很不平静,面对老师,面对丽安娜或是莱希,她只顾自己的感受,她蛮不讲理横冲直撞,定下目标就要达成,毫不在乎拉克丝对此会有不满,会有抗拒。
即便能体会到对方的感受,但是她想要做的事情却不会因为对方的抗拒而改变。一直的一直,她都只想让拉克丝待在自己身边,让自己抬眼就能看见她,让自己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
但是面对拉卡莎,她却小心翼翼守护到现在,丝毫不敢逾距。
这不太一样的,她现在才开始细细分辨这些。
即便开始质疑这些,但对于追逐拉克丝这件事情,乐芙兰从未迷茫过。
那就暂且无需在意这些了。想通其中的关系,乐芙兰便稍微能静下心神。
“巫师,在想什么?”拉卡莎似乎并不希望让乐芙兰平静下来,她用微长的指甲,轻轻挠了挠乐芙兰的掌心。
嘶。
乐芙兰觉得自己后背都麻了。
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绪,纵然眼前覆着眼罩,但却有种拨云见月般的清朗。
“不用握得这样紧,可以像这样。”乐芙兰尽力忽视掉灵魂力量给她带来的影响,她稍稍抬手,将她们相贴的掌心分开,只虚搭在拉卡莎手掌上方。
巫师似乎,是害羞了?
拉卡莎莫名的这样觉得。
于是她伸手,重新握住了巫师的手,甚至探过指尖,循着巫师的指缝伸进去,十指交叉。
“嘿——小陛下,我可没教过你这样无礼的举动。”乐芙兰企图抽回手,被拉卡莎发觉,抓着乐芙兰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乐芙兰开口说话来掩饰自己心中激荡,但是她发觉,她根本无法忽略掉,那心中情潮汹涌,她会忍不住抱紧面前的女王,会忍不住亲吻她总是上扬的嘴角。
这是拉克丝第一次握紧她的手,在她退缩之际,拉克丝抓紧了她。
老师不是的,乐芙兰一直知道。老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坦然接受死亡,连寻求一点渺小希望的挣扎都没有过。她只是用老师的威压迫使自己离开,没有询问过自己的意见,也没有想要听听自己的心中到底作何想。
丽安娜不是的,丽安娜只是假想出一个温柔的拉克丝,那是一部分的丽安娜。另一部分丽安娜却仍旧选择了死亡,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才是她的老师。那个温柔的拉克丝,才是她一直抓着不放的那个人。
就如同那霜雪雨雾中,对自己伸出手,温柔的询问自己,愿不愿意成为她学生的金发法师。
莱希也不是的,她找到她太晚了。为了掩盖自己害怕拉克丝离开自己的怯弱,为了掩盖自己想要拉克丝时刻待在自己身边的阴暗欲望,将那座城堡打造得完美无缺,自己扮作每一个人,时时刻刻看着莱希。
莱希已经知道过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模样,而自己却给她一个美好到过分虚假的世界,无时无刻的监视她。
她的老师向来敏锐,不说她做得如何糟糕,即使她将这城堡打造得与现实别无二致,莱希还是能够发现的。莱希在心中有了揣测之后,竟只是自己暗暗去观察去猜疑,她掩藏至深,在刚发现端倪之时,乐芙兰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莱希的异样。
莱希太聪明了,聪明到瞬息间感知了自己这个恶魔所有的阴暗欲望,洞悉到自己强留莱希在身边的使得她喘不过气的意图。
莱希会寻求解脱,也无可厚非。
毕竟,这才是她的老师啊。那个洒脱到不在乎任何,潇洒到连死亡都不放在心上的游侠法师。
对她老师而言,自由远比活着来得重要。
但是,在晨光微风中,这个在她还在冰封黑石中时,就被自己捧在手心,等待百年的极地女王。朝自己伸出手,又紧紧相握。
她这般坚定,比王国广场那尊雕塑更加坚贞严明。就好像,她从未退缩,从未迟疑,从未选择过放弃。
我,终于等到了吗?乐芙兰只半阖着眼睛,她不敢抬眼,不敢去看拉卡莎的眼睛。
生怕自己一看定拉卡莎,害怕事实并不是自己所感受到的这样,害怕这些原本缓慢生长的喜悦,就会被击溃,消散无形。
“巫师,典礼已经开始了哦。”拉卡莎并没有在意乐芙兰方才的话,她可不认为这是无礼的举动,她也未曾逾距。毕竟巫师并不反感,这些她还是能清楚的感知到。但她并没有察觉到乐芙兰心中的翻来覆去。她只是看着那缓缓升起的朝阳,感受到这人冰凉的手心。
又握得紧了些,似乎要将巫师的手焐热了才好。
该死的——该死的——磨人的小怪物。乐芙兰发觉这人愈加无礼得寸进尺的动作,可她却根本无从反抗,只任凭拉卡莎将她越抓越紧。她看着拉卡莎的侧脸,欲望情潮从她们相握的手心传来,压抑至久,强横无匹的灵魂力量使她完全无法适应,她快要站不住了。
她想要在万千民众面前,将他们景仰的女王拽进怀里,撕碎她端庄的长裙,吻上她形状完美,唇脂亦涂得万分妥帖的嘴唇。
但她终究忍住了。
她怎么能不忍住呢,她不希望拉卡莎的形象崩塌,她不敢再看着拉克丝在自己眼前消逝。
只是那灵魂相合的力量一阵阵涌来,她只得深吸气,独自对抗这凶狠的欲望。她紧抿着唇,让她露出来的半张脸显得更加的神圣不可侵犯。
更加像王国的守护神了。
司仪已经宣布了典礼启幕,就在方才乐芙兰走神之际。
女王开始致辞,乐芙兰并不需要去听她说了什么。拉卡莎从不会让她失望,她只是飘忽着思绪,目光落在拉卡莎不断开合的红唇上。
微风拂面,带起她黑色的长发。她偏过脸,女王的演讲一句一段落进她耳朵里。
乐芙兰缓缓勾唇,露出个又满意,又骄傲的笑容。
看呐,这就是她的小王储。即便会因为自己的逗弄而羞赧而气恼,但在正事面前从不会让自己失望,她是能叫人臣服的掌权者,是能载入史册的当之无愧的女王。
女王致辞完毕之后本应该有朝圣水发放,那是雪山积雪融化得来的水。但并不需要这样麻烦。
乐芙兰稍稍一挥手,无数冰雕的小杯就出现在民众头顶,伴随着点点金光,在半空中若隐若现。
这些杯子在半空中上下晃荡漂浮。
“朝圣水,各位请用。”拉卡莎在一刹那就明白乐芙兰的意图,她顺其自然的开口,“朝圣水经守护神之手,让吾等共饮此杯,愿吾之臣民身强体健,愿汝等家庭和谐美满,愿吾之国度风调雨顺。”
女王的声音在广场中久久不散。
拉卡莎端庄又优雅,下巴微收,看上去十足的威严。她看着台下民众纷纷接下那冰杯,又应和着她的话,祝愿声此起彼伏。
“巫师,我的那份呢?”在万人恭贺中,拉卡莎未曾偏头,只是轻声开口,对乐芙兰说。
不同于她瞧上去的满身威仪,女王言语间带了些鼻音的撒娇,拖长了尾音埋怨乐芙兰没有提前为她准备好。
真应该让这些正满身热血看着女王,不停呐喊祝愿的臣民们听听,这就是他们此刻崇敬到雪山云端的女王陛下。
乐芙兰挑挑眉,心想。
“自然有你的。”乐芙兰虽是这样想,却还是用魔法变换了一盏冰杯,出现在拉卡莎眼前。
拉卡莎正微笑着接下,乐芙兰又开了口,她补充道,“胡萝卜汁。”
“……”拉卡莎嘴角微颤,但她仍旧保持着那端庄的微笑,她将杯沿送到唇边,将这杯朝圣水一饮而尽。
民众的眼神更加热切了,他们不停欢呼,上方的女王依旧庄严,风带起她冰蓝色的长裙,阳光落在上头的冰花上,在那些雕刻精致的棱角上落下夺目的光斑。
乐芙兰却只看见喝了一整杯胡萝卜汁的女王陛下,那不停微颤的眼角。
巫师好心情的勾起唇,一时间那被拉卡莎紧握着的手,不断撕挠着她心脏的灵魂欲望,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磨人的小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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