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高一的重点班学生家长,知道未来三年自己孩子的班主任,是一个刚刚结束实习期的年轻老师时,肯定免不了惊讶与愤怒,会闹一场。
事实与校长和老爹猜测的分毫不差。意外的是,喜欢静观其变、息事宁人的家长更多,和我读书的时候不大一样,也可能是我现在运气变好的缘故。
我心里不愿意我显得太特殊,抱怨了两句,老爹忙着读财经报纸,又一心二用看球赛,我说的话他用看似左耳进右耳出的方式蒙混过去了。
我不需要担心太多,自小到大都是这样,总有人会替我摆平。
暑假八月十七号报道的时候,四十四个十多岁的少年少女坐在教室里,穿着自己样式颜色各异的衣服,我见惯了一中课堂里校服齐整的样子,这时觉得有点烦躁的不适应。
他们神色的紧张、兴奋还是局促,仔细观察总能看出来。不过小学霸们应该都满怀着憧憬和希望吧,我这样想。
给他们排好座位以后,我用手机记录下高一一班孩子们每一张青涩的脸和每一双坚定的目光。
其实应该是四十五个,缺的那一个父母联系了我,和我说他们在国外度假,可能要开学才回来。
我十分好说话的应下,只默默记住了那个男生的名字——肖呈。
他学生资料上的照片理了个小平头,眼眸深邃,嘴唇紧抿。盯着看了半秒钟,心头一烫,我忙移开眼睛,去看他其他资料。他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从小学到初中毕业,大大小小拿过很多竞赛的奖项,虽不及高中参加的竞赛有分量,却也是实打实的,记录档案的。奥赛,物理竞赛,数学竞赛,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机器人小组赛在国际上也有名次,他甚至还有澳洲赛艇锦标赛的二等奖。
我又翻看了班级其他学生的资料,毕业评语都很漂亮,初中在班里担任了什么什么职务,也有拿了不少奖的,我却觉得乏味,辞藻再华丽的书面也不及肖呈的简单几句给人以深刻。
大概因为这个男生的脸给了他过高的评价,我不免嘲笑自己的偏心。
后来我才知道,这其实是命运。
即使过了很多年,它也会在你成功自欺欺人之后,通过各种可能的途径,重新提醒你,绑缚下依然鲜血淋漓的伤口,是多么狰狞。
***
班长、学习委员、各科课代表,都是早就定下的。我在班里“公平公正”的做了竞选,他们有积极主动的,也有闷声不吭的,有言辞激烈的,也有随便草率的,我从头微笑到底,安静做个聆听者。
一中是市重点,重点班的学生实力相当、竞争激烈,最高分最低分之间相差不过五分,在毫不了解的情况下让我选择,实在是很困难。
年轻教师在教书实力保证的情况下,除了让同学们喜爱,也需要父母的支持和肯定。
所以我不需要标新立异。
孙老师在这方面不太苟同,也不太好说话。她也曾做过班主任,在处理各种青春期毛病上很有一套。只是因为她的标新立异,她后来不愿意做班主任了。
听说我担任一班班主任,她想来提点我几句,又大概想到了什么,或许是我不刚直的性格,或许是我的家庭背景,或许是我不正大光明的入职方式,她就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是那做了半永久的眉头久久未能舒展。
她从不认为这是自己性格的缺点,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假模假样的坚持一阵子后心安理得地随波逐流。她也不义正言辞地批评,或心高气傲地鄙夷。她只是做她自己。
我不免对她生出敬意。
这大概是我和母亲都将她视为好朋友、好知己的原因。
***
八月底有五天的军训,谢天谢地,肖呈来了,我们班第一次全员到齐。
肖呈个子很高,我给他安排在最后一排。
真人比照片更加精神。他眉骨比常人更高些,显得眼神灼灼。之前的平面照片看不出来鼻梁挺直,也看不出他少年人的皮肤光滑白嫩。
还好我见到了真人,没有让我失望,他的长相确实是我喜欢的那一型,又比记忆中的英俊挺拔更青涩稚嫩。
小平头长长了,变得蓬松,还有点乱。
我在黑板上讲军训的注意事项,他就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地记下来,几撂头发滑过睫毛,他用修长手指的指尖并着一节指关节,轻轻地扫去,手里的笔也没有停。
其实班里其他同学都是这样认真仔细的,唯恐错过什么细节,可是肖呈在我眼中不大一样。
我关注他。像靠近后排几个偷偷摸摸打量他的女生一样。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
我是随意安排座位的,大多数人是自己选择。他们可能不认识,但是会更亲近同性同学。
所以班里几乎百分之百是男男、女女这样舒适的同桌模式。
靠近后排的女生们无需大幅度转头就可以看见独自一桌的肖呈,她们更肆无忌惮,甚至还会和同桌一起小声讨论。
好看的脸让人徒生兴趣,也让人畏惧。
没有灵魂沟通的单纯观赏太过乏味,颇似睁眼看动物园中的孔雀。
现在的肖呈是个凶巴巴的孔雀,倨傲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