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御龙吟(原名《孽徒在上》)--28 怎把他乡作故乡(10)

正文 御龙吟(原名《孽徒在上》)--28 怎把他乡作故乡(10)

“我……”

李少岚愣住,抬起另一只手,苍白的指尖颤抖着抚上自己的眼角。

少年漆黑的瞳孔黯淡无神,可清舟分明从中看出了惶恐惊惧。

“……先坐下,还是我来罢。”

清舟看着一直强颜欢笑的少年忽而茫然无措的模样,胸口发堵,闷闷地吩咐了他一句,便手脚麻利地剥下尸身上的盔甲,套在自己衣服外头。

少年渐渐弓下腰,捂着脸,嗓子里漏出野兽哀鸣般尖锐而沙哑的呜咽声。

清舟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

她有些发慌地捧着半副铠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别开眼,抿上唇。

让他静静吧……

半晌,她脊背忽然一寒,闻得后头风声袭来,迅速一手反握,扣住身后人抓向自己脖颈的手腕,轻轻一带,将那人双手锢在一起。

“姑娘这是要恩将仇报?”

清舟皱着眉,微微回头,眼角余光扫过不知何时醒来的小姑娘,见她目光迷蒙,身子哆嗦个不停,想她是惊惧过度,为残留邪气所迷,将自己看做了凶徒,便又放柔语气道:

“要同归于尽,也莫看错了对象。”

李少岚听见动静,慌张地放下手,跌跌撞撞向她扑过来,急吼吼道:“卿卿怎么了?”

神色颇为担忧。

“没事,小姑娘醒了。”说着,清舟满脸嫌弃地将他拨到一边,只是注意了力道和方向,拿人肉作了垫子,没叫他落到硬邦邦的地面上。

不敬尸体,自己也真是越来越心硬了呢……

清舟自嘲一笑。

小姑娘在清舟手中挣了几下没挣动,一听这把泻珠流玉般的女子嗓音,这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发现抓着自己的人原是一妙龄少女,只是换了服饰,伪装成守卫,穿结短褐,仍不掩华质。

少女身边爬起一白衣少年,眉目清秀苍白,身形单薄瘦弱,肩头一簇黑红,是干涸的血迹。

他双眼直勾勾对着少女的方向,却目光空茫,仿佛什么都没看进眼底。

而将自己打晕抓来的两个汉子,只剩下撂在一起的无头尸身,腔子里的血汩汩直流,散发着浓浓的腥臭,漫过地上交错的裂缝,沾得她满身子都是。

莹莹的剑光,将面前少女冰雕玉琢般的侧脸映得闪闪发亮,纤长浓密的睫间漏出利剑一般的目光,如鬼似魅,叫小姑娘打了个哆嗦,彻底清醒过来。

“别怕,妖藤已死,我不伤你。”

清舟将食指搭在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待她冷静下来,才松开手,以示自己并无恶意。

小姑娘乖乖闭嘴,怯怯抬眼打量她,忽而双泪如珠,身子顺势一扑,膝行到清舟面前,跪伏低泣,咬牙切齿道:

“贱妾有眼不识泰山,方才一时眼花,几乎错伤。妾愿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还望女侠大人有大量……救妾身出了这虎狼窝!”

***

月轮西斜,屋脊上交叠的身影有些模糊了。

不知何时,一旁乌樟树上,也多了一团渐渐清晰的黑影。

“……这倒是稀奇,阿武的婚约,又干你何事?”

少年将事情经过交代完毕后,少女颇为意外。

小白的呼吸有些急促,脸涨得通红。

“我也不过是听坊里伙计嚼舌根,怕对师父有影响,想着知己知彼,百猜不……”

“你就……只问了他这些?”

匆匆打断少年的回答,她似是在掩饰些什么。

“……没有……”

他本能地否认道。

“……罢了,到此为止吧。”

而后,少女忽然收起威压,仿佛失了兴致,沉默下来。

少年顿觉身上一轻,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脏咚咚直跳,惊悸不已。

自己是怎么了?

想到自己的舌头不受控制地动起来,在她面前复述自己向阿武套话的内容,而那点小心思可能会被窥破……

“受人操控,为自己所不欲为,并不好受,是吧?”

半晌,少女终于开了金口,声音又冷了几分。

“什么……”

“被人以关切之名加以利用,也不好受,对吗?”

她打断他的疑问,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阿武从来不是会居功自傲的人。”

“你我见不过两三面,你不信我,谨慎了些,多有试探,也并不算什么过错。可一直以来,阿武待你何如?你为了套他的话,叫他给你放水,竟给他灌加了料的酒……”

小白这才反应过来:“那月醉桃华也是……”

“没错。”

少女的声音有些疲惫。

“月魄鉴心,尽吐真言。这灵酒的功效,和你给阿武掺的含真散差不多,只是要发挥这层功用,需要内力催动罢了。我本来不打算用这法子逼问你,可你实在不老实,明明到处是破绽,还强撑着一直跟我打太极。”

原来如此……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好,好得很。

他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你……”

“罢了,好在你还没蠢到向阿武探听机密之事,用不着洗掉你的记忆,且这样吧。”

她皱紧眉头,颇为烦闷地揉了揉太阳穴。

“不用叫我师父了,我不会收你,记好这个教训。”

他愣住,旋即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想起伙计间的传言,关于她对阿武的感情,他就感觉到胃里泛起酸痛的涩意。

这涩意涌上喉头,像是有无数小虫子咬啮着心间,淌下的血燃成火焰,灼烧着他的眼睛。

彼时,他还不知道,那烈焰的名字,叫做嫉妒。

“交游来往皆可用,以此求得所欲,不也是种能耐吗?”

乌樟树错落的枝条分割了视线,幽幽鬼火与熊熊妒火遥遥相印,有人无声地笑了。

“不过是些宗门规矩,弟子打探一二,只是想要加几分胜算罢了,您也承认,只是多问了两句‘不相干’的话。何况,含真散也不会伤了阿武哥身子,凭什么……”

“没错,情报收集判断的能力,于我派确实再重要不过。”

少女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可有些手段,是对敌人用的,而你用错了对象。

你不该利用真心待你的人。”

少年轻嗤一声,不屑道:

“人与人间种种交往,也不过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罢了,只是有时候那利益称作‘真心’。什么真心不真心的,不过是换取方便的好听借口。世间所谓正道,扛着‘情义’的大旗,捅着亲朋的刀子,做下的肮脏勾当哪里数的清楚。若不是你对阿武哥有意,有心在他面前讨巧,又哪里会假惺惺……”

他忽然打住,盖因周身温度忽然降低。

小白察觉到她的愤怒,可她没有再次降下威压。

他有些后悔,忐忑地瞟了瞟少女的表情,却因她背对着月光,看不清楚。

咬着嘴,他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有心道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梗着脖子,瞪大圆圆的眼睛,倔强地盯住少女隐入黑暗中的眸子,不肯退让。

半晌,他听见一声长叹,揪得他心里更慌更乱。

“你很聪明,心窍玲珑,机变百般。

可你心思活络太过,若不守些原则,就容易误入歧途。

今日你用不入流的法子,利用你亲近的人,明日你就可能用灭绝人性的方法,对待你的敌人,乃至无辜者,甚至原本的朋友。”

“那时,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身边还有几个人?”

“君子当有所为,也当有所不为。”

她终于将拈着他下巴的手松开。

“何况……谨慎是个好习惯,可太过谨小慎微,也很辛苦。”

犹豫了一瞬,她将扣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也放开。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没兴趣了解。只是阿武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孩子,你不用防他。”

解开他压制,她抱着臂站起来,背对着月华流光,居高临下俯视他。

“其实你说的也不算全错,人与人间总是在交易着的,利益诚然能换利益,可只有真心,才能换真心。”

“就算是做买卖,也有做买卖的规矩。”

乌樟树枝叶间,有人静静看着,看那少女跃下屋脊,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转头道:

“‘惊鸿游龙’擒拿式,不是我偷了你传承,而是我早年与定南李氏所出骄子切磋,观其身姿翩然若仙,心向往之,讨教了几招罢了,你要怀疑我,就怀疑去吧,反正我没说假话。”

天井里的黑暗中,她语气没什么起伏,却能叫人想象到那张清媚小脸上气鼓鼓的表情。

“你瞧,你总不肯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问我,绕来绕去,我也差点忘了你来向我讨教的本意。

你经脉阻塞,真气不足,且用灵酒疏通疏通,自己钻研传承,勤学苦练罢。只是心性磨砺,方为根本。”

“记好了!有求于人的态度,可不该是你这个样子!”

少年呆立于月下,任宵露沾湿衣袂,看少女再不回头,渐行渐远。

“啧啧,师父真可爱……”

树上的人托着脸,注视着这一切,叼着一片薄绿的樟叶,含混不清地嘟囔,只觉鼻下清香浮动。

月华注入枝叶间,照见他清癯的五官,和屋脊上呆头鹅般的少年有八分相似。

正是成年的李少岚。

“这可真是您给我上的第一课呢……”

他颇为怀念地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想到自己当初见她在演武时,使出了自己传承中的独传秘技,犹疑不定。

本来,自己已经解开了她的盘中之谜,为了加一层保险,又多此一举,给阿武哥灌酒,旁敲侧击打探他们的宗门传闻规矩等情报,也打探她的喜好、脾性,最后因着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心情,多嘴问了问阿武的私事。

阿武打着哈哈,想糊弄过去,鬼使神差的,他便偷偷往酒里加了一点料,问他的心思,想多了解一点关于她的事情。

那时阿武哥是怎么说的呢?

“阿清是我好妹子,最亲的妹子,全天下独一份。”

阿武哥醉醺醺地笑着,全然不知酒中被做了手脚,斜睨他一眼,大着舌头说:

“你小子若对她有意,就好好待她,日后切莫将她欺负了去。”

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脑海中“轰”地一下炸开。

该说是旁观者清吗?

偏偏那时,他记忆尚未恢复完全,虽不由自主被她吸引,却仍对他人保留着怀疑的态度,下意识抗拒着自己对她的亲近。

他挑明了嘲讽她心思,说了好些混账话,肯定是……伤到她了吧?

其实那月醉桃华的酒,根本就没有助人套话的功效。不然她哪里会信他没有问“多余的话”?

分明是诓他。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及时打住,继续问下去,得知了阿武哥的石破天惊之语,表情该会是何等精彩?

可惜她跑了,不能演化下去……

“明明一开始就看清我是个什么人,偏偏最后还敢把这样的我收入门下,该说您是心大呢,还是合该我俩有缘呢?”

“呸”地一下吐出叶子,李少岚挥挥手,叫周围凭空旋起微风。空手往气旋中一抓,他嗅了嗅掌心,眯着眼,露出陶醉的表情。

“能接纳我一切真实的……只有一个你,可你为什么总要一次又一次从我身边逃开呢?”

真是不乖啊……

“就算在幻境里,也是这么冲动,喜欢到处乱跑。”

他语调似是抱怨,却分外甜蜜。

“您又跑到哪儿去了呢?”

忽然,青年眉一挑,薄薄的唇间伸出艳色的舌尖,色气地舔了舔手指,感受着上头熟悉的气息。

“唔……找到了啊,越济河……李宅?”

李少岚蹙起眉头,而后哼笑了起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啊呀……就这么随随便便跑掉,错过徒儿好大的一份心意。等我抓到您,该怎么‘惩罚’您呢?”

“若是在阿武哥面前,把您好好‘欺负’一顿,您会是什么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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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这一对已经在我脑海里开了三百六十辆托马斯回旋豪车,可惜我一!直!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写!

修改什么的,明天中午再说吧,劳资要睡觉了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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