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越压越沉,老天爷似乎要下雨。
柳轻轻回到教一班的时候,早自习都快结束里了。
班主任陈超举着手表挡在门口,也不废话,直接罚她打扫三天水房。
四楼的水房在走廊左边尽头,正好挨着叶城所在教室,九班。
柳轻轻藏在镜片底下的眼睛亮了一下,脚步轻盈的回到座位。
刚坐下,邻桌好友蔡欣然立刻把头支过来,觑着门边的陈超小声问:“不是说去上个厕所吗?这么久!”
柳轻轻勾勾嘴角,翻开书,故作无奈,“所以被罚打扫三天水房嘛!”
“是个狠人!”蔡欣然夸张的缩回自己座位上,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先说别叫我帮忙啊!放学我要回寝室接着做试卷!”
“放心吧!不会。”柳轻轻好笑的摇摇头。
蔡欣然是柳轻轻来景德之后,交的唯一一个朋友。
原因无它,景德私立学院是全国最出名的高中之一,能来这里读书的,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要么学习好,要么别来。而柳轻轻所在的这个班,恰好是以学习好着称,外招来的那些尖子生,全在他们班。是以,大家都忙着埋头苦学,哪有空像其他班的学生那样,外面有金山银山等着他们回去继承,可以优哉游哉享受校园生活。
就连柳轻轻自己,也是中学时期挑灯夜战三年,才以优异的成绩挤进景德大门。
如今高中校园生活过去了一半,她才交得蔡欣然这一个朋友。
不,也不全是。其实她的世界里,只需要那一个人就足够了。
柳轻轻手指倦懒的摸上太阳穴,揉了揉,那个人呐……
这场蓄谋已久的雨,终于在放学以后,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来水房打水的学生络绎不绝,柳轻轻只好提着水桶,退到走廊阳台上等着。
边等边往九班里面看。
景德教室靠走廊的那一边,都是窗户。所以能够清清楚楚看到里面的情况。
放学早就响过,九班的数学老师还站在讲台上讲得唾液横飞,底下的学生磨皮擦痒,不耐烦的四下攒动。
柳轻轻靠着走廊阳台,镜片下的目光不经意的扫到教室最后一排。
那里靠窗的位置,叶城趴在桌子上,后脑勺对着她,正在看另一面天空的雨。
啊,又错过了一次看他脸的机会!
柳轻轻蹙眉,正打算收回目光,冷不丁却与另外一双眼睛对上。
冰冷,又似笑非笑。
她愣了一下,不着声色的略过那双眼睛,弯腰去提地上的水桶。
九班的数学老师终于讲完了。
躁动不安的学生立即蜂拥而出,一下子盖过她瘦削的身影。
趴在桌子上的叶城忽然啧了声,很烦躁。
柳轻轻被忽然涌出来的学生挡住去水房的路,只好老老实实等他们先走完。
哪知平时不怎么跟他讲话的柳向阳忽然叫住她。
还是那双清冷的眸子 ,似笑非笑的盯着人。
令人生厌。柳轻轻提着水桶,尽量不去看对面的人。
柳向阳先扫了一眼面前的柳轻轻,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水桶,皱眉,“这周六星月过生日,你也来吧!”
柳轻轻站在原地,没点头也没摇头。
柳向阳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转头叫了一声叶城,便懒洋洋的靠在阳台上等着。一起等着的,还有九班的其他几个男生,他们嘻嘻哈哈闹作一团,默契的没有好奇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她本来也想走的,可是一听见叶城的名字,她便如脚底生了钉子一样,怎么也抬不起脚。
叶城慢悠悠的从教室里走出来,清隽的脸上还带着一抹红色压痕。一米八几的个子,庞大蓬松的白色羽绒服穿在他身上,反而衬得他更加玉立舒展。
肩宽腰窄大长腿,包裹在厚重棉羽底下热气蓬勃的身躯,无论如何,都想看一眼。
柳轻轻眼神晦暗的背过身,男生低垂的衣角刚好刮过她来不及避开的小手指。
冰凉。
少年独有的阳光气息从她身边一拢而过,不作任何停留。
眼角余光里的那抹白散去,他们那一群人就已经走远。
想起来了。她和叶城,从来就不认识啊。
但今天好歹靠得那么近!
柳轻轻盯着空无一人的楼梯拐角兀自发呆,许久,弯起嘴角,任劳任怨的去打扫水房。
这场雨看来是不会停了。
已经接近天黑,整个学校都走空了。
柳轻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水房收拾干净,摘下口罩扔进垃圾桶里,她觉得自己被塑胶手套套过的手指实在难闻,拿出烟盒子准备吸根烟,利落潇洒的点上,刚吸两口,呛得泪流满面。
“咳咳咳!”
抽了小半包了,还是没学会!
她一边恨自己不中用,一边走下最后一级阶梯。
空旷的大厅,陡然刮起一股冷风,吹得她的及腰长发四处狂舞,食指间的香烟瞬间燃得只剩一截烟蒂。
“嘶!”她刨开脸上的头发,发现指尖已经被烫红。
眼中飞快闪过戾气,她面无表情捏着烟蒂走向垃圾桶。
走到一半,她忽然双眼直视前方,站着不动。
铺天盖地的雨声远远遁去,瞳孔里只剩下那个人。
叶城立在玻璃门旁边,风把他帽子周围的白绒毛吹得起起落落,他稳稳的立在那里,如风沙暴里挺立的白杨树。
他怀里还抱着三罐牛奶。
咕咚。
她仿佛又看见牛奶顺着他喉间弧度滚落的声音。
柳轻轻双腿好像灌了铅,走不动了。
忽然好想让整座教学楼变成一个结实的牢笼,把叶城困在这里面,让他散尽羽毛也逃不出去。
她邪恶的想。叶城却听见声响,转过头来。
分明淡漠,却无端让人感觉和煦的脸。
柳轻轻眼中的戾气刹那散去,她如梦初醒,一下子将烟蒂攥进手心,竟然转身往楼上走去。
后面的人两步追上她。
叶城挡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气势压人。脸上的笑,却一如既往温柔得能醉死人。
柳轻轻不敢抬头,只能低头看地面。
她看见那双黑沉沉的马丁靴又朝她走近一步,少顷,颈间一沉。
“牛奶买多了,给你一瓶。”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随机抽中了一枚幸运的路人一样,散漫又随意。
很久,柳轻轻走出校门才想起她干了什么,她将叶城放进她衣服帽子里的牛奶,当着他的面,扔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