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徐缘用借来的二百玉筹租来了隔绝神识探测,隐匿灵气波动的高阶法阵。在自己的小屋启动法阵中枢后,她把阿元从小窝里抱了出来。
阿元现在极为嗜睡,她的举动并没有惊醒它,如同一个光泽黯淡的白毛团被她抱在怀里。不再像往昔那样,她一回家就会扑到她身上亲昵地磨蹭打招呼,活泼地绕着她喵喵叫。现在想来,一人一猫十几载相伴,犹如梦中。
徐缘用灵石在木桌上摆了个聚灵阵。她抱起白猫,沉默片刻,低声对怀里一无所觉的白猫说道:“先人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你的寿元本是天定,我强要留下你,如果失败必使你痛苦不已,若是成功,也未必是你真心所愿。”
白猫一动不动,恍若沉眠。
“全是我为了一己之私,欺负你无法以言语表达内心所想。阿元,以后你要恨就恨我吧。”
似乎感觉到她轻柔的气息近近拂来,白猫眼睛突然眯出一道缝,露出浑浊无光的绿色来。猫尾无力地抬起,轻微地碰碰她的手臂。就算没发出半点声音,关怀抚慰之意已尽于无言中传达而来。
徐缘心中再无犹疑,将白猫放进聚灵阵中,取出一枚聚元丹喂入它口里,小心托着它下颌让它咽下。
聚元丹是真正为仙家修道者提供的丹药,灵气与药力都绝非之前药末可比。入口即化为一团灵光,灵气如针刺入经络,阿元痛苦地震颤起来。
聚灵阵也运作起来,内外灵气沸如滚水。徐缘额上冷汗顿时浸出,倾尽全力控制狂暴的灵力,寻找可以打通的灵窍。
彻底将神识沉入灵气漩涡中,隔绝对外界所有感知前,她似乎听到了绵绵不绝的雨丝声。
下雨了。
韩延望向窗外,清俊的白玉般面庞在雷云滚滚的乌黑天穹映照下也蒙上了一半阴影。
琅山自然有四时更替,阴晴雨雪如自然。只是一切天象都在护山大阵影响下,雨是细雨,风是柔风,让琅山弟子得以享受种种风景。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天摇地震般的暴雨狂雷。
韩延感受着随雷雨涌动不安的灵气,平日让人心神清明的灵气中,此时也隐隐浮动暴戾之意。
门派中,必然发生了什么大变故。
徐缘将自己的心神耗用到极致,同时控制住的几股灵气不知为何突然又有暴动之势。再这样下去,不仅阿元救不回来,她也会因为心神枯竭而死。
徐缘五脏六腑都在翻搅震动,终于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只是她已再顾不上别的,阿元体内多日药末养出的灵引和聚元丹汇集一处,灵气在根本无法容纳灵力的普通经脉中疯狂涌动,最终聚到一处穴窍冲击。
找到了!
徐缘精神一振,立刻调动全部灵气里应外合冲击那一点。
只要打通灵窍,引天地灵气入体,阿元就能继续活下去了!
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小屋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让人担心会不会塌下或干脆被卷走。风雨中挟杂的暴戾灵气更是不容忽视。就算是修真者,怕也不愿在这种天气外出。
韩延聆听着屋外骇人的响动,突然皱起了眉。
他推门走出,雨水和风线打在身上如刀如针,再待一会儿怕是肌肤都要绽裂。就算掐了法诀护身也无济于事。
韩延看向旁边徐缘的小屋。在这样的剧烈外界干扰下,原本用于隐蔽灵气波动的阵法反而让她的小屋像黑夜中的灯火般醒目。
这让人操心的师妹……韩延心中无奈。他手中一挥,已多了一把玄黑的大伞。大伞飞至徐缘小屋的屋顶缓缓撑开,接着似乎连同徐缘的小屋一般彻底融入漆黑昏暗的天色中,再也看不出异样。
徐缘体内的灵力已经将近抽空,巨大的乏力昏沉感涌上脑中。她还能强撑着不倒全凭意志支持。
就算只是一只普通小猫,也是天地生成,自然造物。想要改变自然塑造的本形何其困难,区区练气期修真者的力量又怎么足够呢。
徐缘终于力竭了,她拼命睁大眼睛,只想最后多看阿元一眼。
就在此时,她胸前突然一股清灵的灵气涌现,力量极为磅礴浩瀚,难以想象。白猫被这股精纯庞大的灵力包裹,周身灵窍都如摧枯拉朽,瞬间一一打通。
是她胸前挂着的那块刻着“缘”字的玉佩。
平平无奇的玉佩上,那个“缘”字灵光流转,背后似乎涌动着无限的篆文符箓,奥义秘理。
韩延通过笼罩整间屋子的玄镜伞感知到徐缘虽然灵力大耗,但气息稳定,并无性命之忧,心中一宽。刚要举步回屋,却突然在黑暗中看到一道白影。
白影似乎只是一道烟雾云气,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前冲,快捷无伦。韩延还来得及反应,它已经如若无物般透过玄镜伞的屏障,冲进了徐缘的小屋中。
韩延面色大变。刚要有所动作,却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
隔着狂风骤雨,他看到不远处以一件丝帛状法器护身的沈蔻珠。那法器不能完全挡住风雨,她身上已被淋湿,黑发凌乱糊在面颊上,极其狼狈,和往日的华美精致完全不同。
而她的眼睛定定看向徐缘的小屋,掩不住的惊讶。
韩延以极为冰冷的眼神看着她,沈蔻珠察觉过来,远远向他传音:“徐师妹是师妹,我也是你师妹,韩师兄的偏心未免太过了。”
雨势不再加大,但仍然让人难以承受。透过玄镜伞,小屋中徐缘的气息依然稳定,似乎是累极睡着了,那道诡异的白影似乎并没有危害她的安全。
韩延面色极冷:“雨太大,沈师妹还是回去休息吧。”
沈蔻珠虽然早知道韩延修为过人,但她野心远大,交往中不乏内门弟子,对这个外门师兄不放在心上。此时只觉他双目如电,气势之凛然迫人,竟连那些修为更高的内门弟子都比不上,不察觉中已听从他的命令去做。她心中大骇,回屋后关紧门扉,面色惊疑不定。
韩延皱着眉又看了徐缘小屋片刻,确定她并无大碍,最后也回到了房间里。
那道白影最后的形状,似乎是……一只狐狸?
徐缘彻底力竭,在那股神奇灵力散去的一刻,就完全失去意识,浑身软绵地倒在了地上,使用过度而受创的神识沉入自我修复,深深睡去。
桌上被灵力波动冲击得一片凌乱,看不出形状的聚灵阵中,静静卧着一只白猫。
通身如雪,每一根毛发都崭然洁净,灯下隐隐折射出冰晶般的光。身躯随呼吸轻轻起伏,充满了沛然的生命力。只看其超出凡物远甚的姿态,就必定是一只灵兽。
白猫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碧眸中隐隐现出一抹金色,光华大盛,却是妖异非常。
它舒开四肢,站起来走了几步。起初似乎还有些不太适应这具身躯,但很快就变得自然起来。
它的步伐轻灵无比,不像是蹲伏墙角伺机而动的猫,倒像是山林中行踪不定的狐狸。
白猫从桌上跳下,甩了甩尾巴,走到躺在地上沉睡的徐缘面前。
它个头虽小,然而看向她的时候,却有种居高临下的俯视之姿。
那双绿眸也通透,也深邃,眸底隐隐金芒,只看一眼就仿佛要深陷其中,再难以自拔,也不愿脱身。
而此时,白猫看向徐缘,那双妖异的眸中,尽是警惕与戒备。
*把前文中储存玉筹的玉佩改成玉牌了,之前就看文的小天使们注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