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指尖澈月--第九节:过来帮我

正文 指尖澈月--第九节:过来帮我

“你在看什么。”薛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叹了口气。手上环住她的劲也松弛了下来,改为轻揽。

芷兰没感觉到他禁锢自己的手轻了,不知怎地起了身,缓缓来到窗外,无意识伸出了绑着绑带的小手向要去接那屋檐下缀着的雨线。

“疯了吗。”薛郦眉睫冷凝,紧随她身后将芷兰那犹豫着即将伸出的小手带入了怀中。“才刚说了不能碰水。”

她这时才宛如梦醒一般的回过神来,对面的男人正双手攥着她的皓腕,面色虽然冷厉,却让人觉得很温柔。芷兰有些迷惑,那双寂静的幽黑深瞳仿佛也被渡上了层水色,内心也一阵恍惚。

“来。”他抓着她的皓腕来到床边。

是床?!

芷兰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薛郦却露出一际啼笑皆非的神情来,知道她误会了。“我还没有那么饥渴,你弄成这样……总之不会欺负你的。”说着,他端起了床头桌上一碗热腾腾熬好的浓姜汤。

这是方才他和芷兰在沐浴时,小厨房里提前做好送来的。

“我喂你。”他将姜汤的调羹轻搅了几下,温度稍烫,但这个汤喝凉的就没有发汗的意义了。

芷兰精致的美玉小脸上露出瞬间的仲怔,仿佛一片飞霞横降,红粉霏霏。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误会了这人意思,还是因为他直言不讳的说要喂她。

低沉的男子笑声从薄唇间逸出,那一直带着冷凝姿容的俊秀面容,第一次,出现了符合这个年纪的年轻爽朗笑意。“怕羞?我们那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他勾着闲适的笑,又将那姜汤搅了搅,侧脸斜视着她。

她原本粉红的小脸闻言楞了楞,随即却恢复了原本的静静凉凉。

气氛似乎一下寂沉了下来,他的笑也从爽朗渐渐变成了淡然。

薛郦明白她此刻的心门还是幽闭的,似乎谁都不能迈进一步。但迟早有那么一日,他会让她少女的心房中除了自己,再也放不下别的。

芷兰不了解薛郦,她不知道这个人少年老成,并且有的是耐心,他想做的事,他想达到的目的,向来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芷兰被薛郦抱回府的消息被压了下来,事实上除了小洁,表面上别人甚至都探不到他带回来的少女究竟是谁。

小洁几次都想问她和六少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芷兰那个人,虽然表面怯怯柔柔,但实际上心志却极坚硬,怎么都撬不出来。她抓耳捞腮的在床上滚了几宿,这只有自己一人知道秘密的心情实在难受。但她最终还是聪明的选择了暂时遗忘,就当那日的事没遇到过吧!似乎这样对芷兰才是最好的……

这日,小洁照常和芷兰一同上值,洒扫完了又归置了笔墨才退到一边守候不提。

老远的,听见楼里的小丫头叽叽喳喳问好声。

“茜霞姐姐过来了!”

“是六少奶奶房里的茜霞姐姐过来了!”

“茜霞姐姐有礼。”

……

‘叩叩叩’书房的门扇被轻声拍敲,于此同时,小丫头轻柔叫门道:“芷兰姐姐,芷兰姐姐你在吗?茜霞姐姐过来了,说是六少奶奶有请。’

小洁心头一跳,刹那睁大了眸子往芷兰脸上瞧去,紧接着又恢复了平常爽利的模样。她走到门扇边开启门扉,边轻声问道:“说了是为什么事来找的吗?”

“没有呢。”小丫头摇了摇头,样子也就八九岁。梳环髻,穿了身合体的浅蓝丫鬟夏衫,眸子微扬,显得人乖乖巧巧。

不会是秋后算账的吧?小洁心头飞快的计算着,此刻侧脸过去,却正好看见芷兰提起裙摆踏出来,她眉睫淡淡,正静静朝着自己露出了一际娴雅温柔的笑意,奇迹般的安抚了自己躁动的心。

茜霞守在花厅中,见到芷兰入内便浅笑着上去行了墩身礼:“妹妹有礼了。”

芷兰回以一礼,茜霞不动声色打量,只见对面的少女静婉眉睫间似带有犹如沉香燃尽的孤寂,虽然年岁不大,模样却一等一的好。更叫绝的是,明明是个奴,行动间却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贵在其中。

“妹妹,六少奶奶有请,咱们这就过去吧。”茜霞带着笑,说着便拥了上来,双手缠上了芷兰的臂,像是两人有多要好一般,亲热也不容人拒绝的带着芷兰离去。

不明就里的芷兰被茜霞、带出了楼,其实说是不明就里也不恰当,因为自打那日后,她的内心里就有隐隐感觉,六少奶奶可能会召见自己也说不定。

两人各有所思,一路拂花分柳的入了墨香院门房,在穿过一小段回廊后抵达正厅。此时是白日,正厅内的明窗全数打开,可以清楚看见里面的格局。

入眼是一对红梨太师椅,椅正中是张木台,上有西洋摆钟和双耳花瓶等摆件,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福禄寿三星,鹤发童颜,笑脸相迎。

地板用黑耀石铺就,光线折射下仿若深海寂涛。入手是两排青铜灯树,次第展开的树枝上点着数十枚红烛,但因为此刻是白日,这些灯树没有亮起,可不难想象夜晚时属于它们的精致幽丽。

“六少奶奶,芷兰过来了。”茜霞领着芷兰,笑吟吟的从正厅进入,又朝左侧走去。原来正厅左手边还有一张暖炕,展着湘妃竹席的炕面上还有张紫檀小几。

而六少奶奶银芳,就盘腿坐在那张炕面上。

她高眉深目,穿着身深紫渐变乳白的家常儒裙,通体没有纹绣。模样看来比薛郦等人都要略大些,但气质却很随和。

“来了?”六少奶奶缓缓睁开原本闭目养神的双眸,搁在小几上的一手还在缓慢转拨着念珠。

芷兰无声拜倒,行了个全礼。

六少奶奶露出了微笑,持着念珠的手微抬做了个免礼的虚扶。

“给芷兰看座。”她对身旁站着的几名女侍轻声说道,果然有侍女端了张小凳子来放在她脚边。

“坐啊,别怕。”银芳见芷兰站在原地不动,温声说道。

“坐吧坐吧!六少奶奶可和气了!”茜霞笑着脸将芷兰支到凳子上坐下,又站在了她身边。

“好似以前听人提起过,你十一岁入的府伺候,也有三年了。怎么样,如今还想家吗?”银芳端起了炕桌上的一盏酸梅汤,轻轻搅动银勺。其实现在还没入署,但她如今的身子却极不耐热,虽然离用冰还有段距离,可也熬不住的叫人早早煮了消暑酸梅。

芷兰站起身子来,垂敛眼睫摇了摇螓首。

一旁又有人端来了茗茶,就放在了芷兰的手边。芷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将那茶盅捧在满覆绷带的小手内。

银芳递了个目光过去,茜霞立即笑着帮芷兰手中的茶盅接了。

银芳将手中的酸梅汤搅了搅,送了一勺入口。也不提让她坐下,自顾自开口道:“你入府三年想来也知道,咱们六少一房子嗣不丰,成婚五载,迄今为止我和六少膝下也只有青羽一女,另两个通房就不必说了,服侍六少至今连我都不如。”又将白瓷碗搁回了炕桌,发出‘磕’的一声轻响。一边的侍女立即无声送上湿帕供她擦拭。

“我有心要替六少再选几个可心人,但六少自己不上心这事,所以只得自己冷眼选了又选。”银芳擦拭完又徐徐转动起念珠来。

如同秋水般明净的容颜掠过一丝轻逸,芷兰微垂着首不语的姿态其实很美。银芳却无端觉得,虽然家奴告诉自己的信息是那样,但这个女孩很可能……志不在此啊。

“你愿意不愿意,过来帮我?”银芳缓缓下地,持着念珠的手在她纤瘦的臂膀上拍了拍。

芷兰徐徐抬起眉睫,寂静娴雅的深眸如水,却也耀眼宛若星光。她柔柔的却也坚定的摇了摇头,然后迅速的再度垂下了眉睫。

“为何?”微微楞了一下,银芳继续说道。“这个机会,可不是每个丫鬟都能抓住的。你确定你不想成为半个主子?”

芷兰却不肯再抬起螓首来,无声的点头应了应。

还真是不愿意啊!银芳思索了一下,确认了这个女孩子并不是拿乔式的拒绝,那眼神目光中的坚定虽然让自己意外,但又可以说,似乎在情理中。

不愿为妾。一个官妓出身的丫鬟,也会有这种傲骨吗?

“你就不好奇,这么大的薛府,为什么我选的是你吗?”银芳继续说道。

因为门户大开而款款入内的岚风,带起了芷兰绣着大朵青莲的浅蓝裙摆,她垂着首不语,却胜似了千言万语。

银芳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不想为妾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可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这个天下是哪里。你一个身不由己的女孩儿,离了这里难道还能有更好的去处?过分的美丽没有人保护,是无法留存于世的。”

“母亲!”稚童口齿不清的声音由远而近,打断了银芳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母亲!您在做什么?”那是个年约四五岁的微胖小女孩,白皙小脸上一对凤眸微微上吊,行动间自有流光溢转。穿着杏黄的夏衫也掩不住她藕般的肥嫩肢节,虽然整个人很可爱,但因为小胖脸上的认真又让人忍俊不禁。

“今天的功课这么早就结束了?”银芳没有直接回答女儿,只是低头对她笑道。

“琴娘说有点事,暂时先不上了!”那小女孩像倦鸟归巢般扑入了银芳怀抱,又在她怀中侧过了张小脸来看生面孔。

“大小姐。”银芳身后的家奴皆是笑吟吟的朝这小人行了个半礼,芷兰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华衣小女孩正是薛郦唯一的嫡女,薛青羽。

芷兰也随着众人一起行了半身礼。

“母亲,这面生的姐姐是谁?生的如此丑!”薛青羽撅了掘小嘴,腮帮鼓的像是河豚。

“人家哪里丑了,这么小就如此善妒。母亲如何教你的?”银芳没好气的点了点她腮帮,倒也没再说什么。

“可她还没告诉我,她是谁呢!?”薛青羽巴着母亲的怀抱,高声问道。

芷兰寂静无声的笑了,但那眼神里却没有多少计较的意味在里头。

“她是个哑姐姐,没法说话的!我的大小姐!”茜霞笑着替芷兰答道。

“哦?哑巴吗?我听说哑巴都是说‘阿巴阿巴’这样的声音的,你也是这样吗?”薛青羽凤眸微微上翘的模样其实极像薛郦,但又和薛郦不同。这个小女孩还太小,没学会藏起来那骄傲的神情。

“青羽!”银芳不悦的轻声呵斥道。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母亲?”薛青羽扬着小脸问道。

当然没有不对,但这样的话不能当着别人面说啊!“你若再这样顽皮,我就要罚你抄书了!”银芳没好气的说道。

“母亲不要嘛!我想吃红豆包,您带我去吃好吗?”薛青羽当做没听到,她撒娇着搂住母亲脖子。

“你要答应母亲以后不可如此了,我才带你去吃!”银芳将女儿肥重的身子放下,交给奶娘抱起。

“哼!”薛青羽娇蛮的将小脸埋进奶娘温暖的怀抱中。

银芳朝着几人挥了挥手:“带大小姐先去,我稍后就来。”

“是!”奶娘带着还在朝芷兰做鬼脸的薛青羽出了门。

“大小姐的话别往心里去,她还是个孩子。”

芷兰无声摇了摇首,娴雅的美丽小脸上一片安然,她怎么可能会和个娇宠的孩子置气。

银芳将女儿的恶作剧丢到了脑后,接着,她又在芷兰依旧绑着绷带的手背,意有所指的轻拍了拍。“芷兰,我之前说的话,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她垂着螓首依旧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

银芳思索着看了她一眼,便自顾自整了仪容,在众奴簇拥中环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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