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尚未完全亮,窗外是微微的幽蓝色。
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拌着骨瓷碗中的粥,在原本安静的氛围下,发出的碰撞声听起来让人很是心烦意燥。
早餐是我最喜欢的三明治和燕麦粥,却仍不能提起我的胃口,吃了不到一半便放下了。
小叔也停了下来,“再多吃点。”
我摇摇头,“已经饱了。”
他眉心微蹙,没再说什么。
回到房间,像往常很多时候一样坐在落地窗前。
A市今年的冬天很温暖,到如今也没有下过一场雪。
看着外间因起了薄雾而不甚清晰的景象,不由得轻叹一口气。
正愣神间,脑袋被温暖的手掌揉了揉,“发什么呆呢?去换件衣服,一会儿带你出去。”
我抬头问:“去哪?”
小叔没有回答,而是问我,“你想去哪?”
我低下头,小声说:“我哪都不想去。”
他屈膝坐了下来,与我平视,“总待在家里不闷吗?出去透透气,嗯?”
我抿唇不语,忽而又想起他自我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家里陪着我,于是问,“小叔,你不用去上班吗?”
“没事的。”
“可……”
他一眼就看出我的顾虑,柔声说:“不去人多的地方,好吗?”
我望进他深邃的黑眸,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软化。
终是轻轻点了下头,“好。”
注意到他没有穿西装,心想应该不会去什么正式的场合,于是便穿了一套比较休闲的服装。
结果也确实如此,他带我来的地方是南郊的一个高尔夫球场。
工作人员将我们领到指定的位置,接着便退到了一旁。
我握着球杆有些不知所措,一步步挪到小叔身边,“我不会打呀。”
“我教你。”
他放慢动作,给我示范着打了一杆,白色的球稳稳滑行,准确落入洞中。
我吃惊地张了张口,“哇,你都可以去打比赛了。”
“凑巧而已。”他拍了下我的肩膀,“换你。”
我“哦”了声,回忆着他的样子两手握着球杆顶端,扬起,然后对着果岭旗的方向挥杆,结果挥出的球却偏离了好远。
“你的姿势不对。”他走到我身后,两手握住我的,纠正着我的握杆和站姿。
学会了正确的姿势之后,便开始练习起来,可球却一直跟我作对,不是打空就是打偏。
草坪上杂乱地散布着被我打偏的白色小球,我的额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耐心也被磨光了,坐在草地上生闷气。
头顶罩下一片阴影,我闷闷地说:“太难了,学不会。”
小叔递给我一叠纸巾,笑道:“哪有人能这么快就学会的?再说,本来就是带你来玩的,学不会也没事。”
我接过,擦了下额际的汗。其实我明白他并不是真的要让我学打高尔夫,只是,想让我散散心罢了。
托着腮看了下四周,偌大的球场,并没有其他来打球的人,只有零散的几个工作人员。
应该是小叔安排的吧,本来我并不知道这家球场属于沈氏,但是在门口的时候,看到了沈氏的标志。
反正也无事可做,歇了一会儿后,便又拾起球杆练了起来。
可大概是我与高尔夫真的不对盘,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也只是误打误撞进了两三个球。
于是后来就变成了,每天只是走个过场似的挥上几杆,大多数的时间,则用来坐在草坪上发呆。
这里十分空旷和清幽,草坪碧绿连绵一望无际,远处是层叠的山峦和树木。这样的环境,可以稍微缓解心中的焦躁。
我知道他想治好我,可我的病情却一点也没有好转。
太阳快要落山了,泛着一圈迷离的光晕,周围的晚霞被浸染上一层胭脂色的红。
肩膀处轻轻覆上一只手,“在看什么?”
我视线未移,声音很轻,不知是在回答还是自言自语,“夕阳好美啊。”
他没有说话,而是低身坐在我身旁,顺着我的视线,沉默地看向火烧似的天边。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很慢,仿佛是静止了。
感知到它再次流逝,是他轻声说:“该回去了。”
我缓慢地眨了下眼,看到睫毛沾上了夕阳的颜色,“嗯。”
回家的路上,小叔在半路将车停在路边。
我疑惑地问:“怎么了。”
他解下安全带,“我去买点东西,你在车上等着我。”
我看着他进了一家香薰店,回来的时候拿着一个手提袋。
好奇地打开去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香薰炉和一瓶薰衣草精油。
“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呀?”
他摸了摸我的发,用着像平时一样自然的语气说:“听说对睡眠有帮助。”
我拿着香薰炉的手僵了下。
他显然注意到了,低头吻了吻我的眼角,柔声说:“乖,别想太多,只是试一试,不想试也没有关系。”
我心里明知不会有什么作用,可不想他失望,于是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嗯,那就试试吧,说不定真的有效果呢。”
他稍微放下心来,轻抚了下我的脸颊,然后继续开车。
盛着清水的皿中滴了几滴精油,底层蜡烛薰燃着,随着烟雾溢出丝丝缕缕的香气。
小叔将床头的台灯关上,亲了下我的额头,“睡吧。”
许是薰衣草的功效,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惊呼着醒来,周围是沉沉黑暗,床上只有我一个人。
意识模模糊糊,在那一刻,我以为自己还在B市,而我回来的这段时间只不过根本是一个梦。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眼前黑漆地什么都看不见,耳朵也开始嗡鸣。
就像被抛进了冰冷的深海,蚀骨的寒意拖拽着我越沉越低,几近窒息。
直到屋内突然亮了起来,我下意识抬起头,看到小叔就站在我面前,身体半倾,一只手握着我的胳膊,神色担忧地看着我。
意识慢慢清明,我愣怔几秒,随即猛然扑到他怀里,“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边哭边断断续续地哽咽,“小叔……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他将我抱得很紧,声音似乎有些颤,“别哭……我只是去了下卫生间,乖,不哭了……”
“没事了,别怕,我在这里,不要哭……”
我止不住地哭着,巨大的悲伤像潮水般袭卷而来,“小叔……我好怕……我该怎么办……如果我再也好不了了该怎么办……”
他立刻就回答,“不会的,一定会好的!”
我痛苦地摇头,哭闹着,一定要问出答案不可,“如果呢……如果真的好不了呢……”
他这次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就算不会好也没有关系。”
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却透着绝对的坚定,“你不要怕,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每次做噩梦醒来的时候,我一定都会在你身边。”
我的脸埋在他胸膛里,泪水将他的睡衣浸湿了一大片,听着他说完这些话,一时竟有些恍惚,连哭泣都忘记了,就这样安安静静在他怀里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吸了吸鼻子,小声地说:“小叔,你……你能再说一遍吗?”
他按住我的双肩,将我拉开稍许,直视着我的眼睛,无比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