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晴脸色瞬间阴沉，表情不怒自威——你很难想象能从一个年轻女人身上看到这种表情。
没等她开口，江星辰又嬉笑，“小晴姐姐最后一次见我骑在我身上，昨天又把其他小弟弟压在身下，快20年了，小晴姐姐这个爱好倒是一直没变。”
脑海深处的记忆划开时光的迷雾渐渐清晰——心晴甚至没法迅速地转换表情，“星，星星……？”没有丝毫伪装，不敢置信和惊喜霎时间充满了全身，心晴整个人都飞扬起来，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心晴眼神暗了一下，瞬间又抬起头注视着眼前洁白军装的男子——
整齐洁白的军装下，年轻的身体挺拔有力，身体每处肌肉都是紧绷的，似乎随时准备着爆发。年轻的脸庞皮肤略显粗糙，短发干脆利落，两道略显锋利的眉毛下是有神的双眼深深隐藏着主人的机敏和狡诈，高挺的鼻梁，薄的快看不见的嘴唇……
“星星？……”太过震惊的心晴没有得到肯定的回复，不敢置信地无意识重复着。
“小晴姐姐，好久不见了。”江星辰吊儿郎当地笑着，他扬起脖子，“变化太大，完全认不出来了吗？”
话音没落，心晴已经飞入怀抱，江星辰愣住了……
“……小晴姐走后，军队大院住了一阵子……各我母亲带着我离开了军队大院。离开军队后，直到高考前，我都只是个普通学生，生活已经和部队毫无关系。小时候在部队生活的一切记忆，就好像一个梦……”
说到这里，江星辰停了下来。心晴也沉默着。
是啊，过去的日子，就好像一个玫瑰色又镀着阳光的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星辰又继续，声音平静，“我母亲没有再婚，一个人带着我过日子。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报考了国防大学。当时还小，只想着读书完了可以安排就业，母亲就能不那么操劳。一直读到研究生，毕业了调回X市，经常出任务，学历和业务能力不错，一点点升了上来……就是现在这样了。小晴姐呢？”
太久了……心晴叹气，人生有多少个20年。事隔20年，当初那个瘦弱爱哭的小男孩站在自己面前，居然根本认不出来，亏自己当初还找了那么久——而现在，自己又真的找到那个叫做星星的小男孩了吗？
“……后来我第二年跟爷爷去广州军区，你们已经不在了，我拜托爷爷下属们打听的消息，可能大人不把一个孩子的话当真吧，一开始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也渐渐就没有下文……”
“……那小晴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第二年我去广州军区，是最后一次爷爷下各大军区视察工作带上我。那时候我奶奶和母亲已经察觉，爷爷长期带着我在军队生活，对一个女孩子成长……不好。本来按照我母亲的意思，女孩子不应该再学什么擒拿格斗，但是爷爷其他都让步了，唯独这点坚持，所以最后也总算没全扔下。为了抵消军队生活的影响，我母亲给我请了很多老师，舞蹈，文学，音乐，历史……”心晴摇摇头，那段日子母亲疯了般恨不得拿这些填满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好像这样就能把军队生活的负面影响消除掉。而自己从一开始的抗拒，到被吸引，沉入其中，舞蹈上的天赋和学习能力让老师不断惊叹……最后选择的时候，自己决定放弃跳舞，老师痛惜的目光和表情……
“一直到高考，我拒绝了家里的安排去帝都大学学政治，选了来X大学的金融。毕业以后，留在这里自己创业，虽然我取得的一切成绩，在老爷子眼里不值一提……”
过去的日子好像一场梦，沉睡在记忆中那么久，却又轻易就被惊醒。又好像一片云，轻轻伸手触碰的时候，就散了。
心晴梦呓般地说完，两人之间久久沉默。
过去的20年，好像无形的墙，在两人之间。
“小晴姐，现在这样，不怀念军队生活吗……？”江星辰定定地看着心晴，带着一丝怜悯。
“……”心晴闭上眼睛，“三月的时候，我30岁生日，人生这条路走到这里，前面12年反而成为了片段。”
小时候军队生活的一幕幕从眼前飞过，心晴停顿了一下，“昨天……你认出来我了吗？”
“更多是方首长介绍，我隐晦地问了一下他以前是否带你去过广州军区。小晴姐的脸其实也没怎么变，见面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江星辰面带微笑，“不过昨天早上确实是太刺激了，你不知道当时方首长脸色有多难看。”
“……在昨天之前你都不知道我爷爷是谁？”
江星辰自嘲道，“在军队生活，谁会不知道方首长的名字？认识小晴姐的时候，我父亲就已经牺牲了，就是还活着，他也只是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下层军官……我从来不知道方首长是小晴姐的爷爷，直到昨天。”
确实，仅有的短暂的相处时光，自己从来也没告诉过星星自己家里的一切，从有意识开始，家庭情况要保密，已经成了本能。
“……军队就是这样，你和我在军队中长大，比平常人清楚知道军队的阶级分明，更加残酷现实，更加牢固……何况现在是和平年代，没有战争，军人……”心晴悲怆笑道，“你问我怀念不怀念军队生活……就算加入部队，又没仗可打，以我爷爷的身份，难道那些危险的维和任务会派我去？让我做一个一辈子上不了战场的军人，”心晴摇摇头，仿佛在努力甩掉那些悲伤的情绪，“现在这样更好，等真的哪一天需要打仗，我也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死在战场上——就像我父亲一样，也像你父亲……这才是军人的命运。想想过去，再看看现在，我们还有什么？斗争，腐败，内耗，站队……”
心晴盯着远处的海平面，海面有些阴沉，阳光被乌云彻底阻挡，一丝也没漏下，海风顿时冷起来——说到站队，这也是为什么爷爷挑中你做孙女婿，而毫无背景的你，看过昨天早上的一幕也依旧愿意试图与我相处的原因吧？爷爷需要继承人，而你需要靠山，现实利益的交换，多么简单。
“军队里讲拳头，其实社会上也一样。我不觉得离开军队在社会上有什么不适应的。不像周围一些同辈人，子承父业进入军队后，每天挂在嘴上的就是看不上社会上的那套。”心晴想起那些人逢年过节走动时，对着自己看似赞扬实则深深隐藏起看不起又嫉恨的情绪——殊不知他们在自己眼里更加可笑。
心晴最后总结到，“我挺好的，当母亲把我和军队割离后，我第一件学会的事就是向前看。”
心晴想起月光下那把弹簧刀，握住后它的伤口正在愈合中。医生说以后疤痕几乎看不到，可伤口永远真实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