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被冰冻住一样,这是她头回尝试到,入骨冰冷,原来竟是这般不好受。她扯住他即将离去的袖子,哀求的看着他。“师傅,我怎么办?”
“改教的都教了,改给的给了,改有的你有,能护你周全的,只有你自己。”他如是说。
叶珩羽很想争气点,不要再把眼泪流出来,惹师傅思绪。她绕到他身前,小手鼓起勇气握着他的一只手。“师傅,你把我从昆仑带下来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是一生的师徒,你说直到我成仙,你还说,我比你的性命重要……可如今,你怎么能抛下我?你是给了我所有,可我还没有能力全部接受,让我以后怎么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人世?”
“你已丢了一魄,谈何成仙?我再也不想浪费时间在你身上了,可懂?”他睇着她,却没真正的进入他的眼眸。
叶珩羽浑身抖动,这是她最恐惧的事情,她没想过,会这么快就面临。他说,他真的不要再管她了,他是真的不要她了。以前她应该是他摆在第一位的人,现在来说,他连这个第一都不在乎了。
“师傅……”强迫回去的泪珠,大滴大滴的滚下,掉在他的手背,可他再也不撼动了。“我为何丢了一魄?”
“扣心自问。”
叶真雨越过她,径直往前走。
她再也受不住了,情绪已然奔溃,失控的从后面抱着他,死死地。“师傅,你不要走!”
毕竟她失去了一只手掌,叶真雨不怎么费力的把她禁锢着的双手掰开。
她被师傅捏得很痛,他已经铁了心了。
叶珩羽往前置了一道结界,叶真雨却连手也不动,轻易而举的穿过去。
“师傅!”她不死心,只要师傅还没有进去,她就觉得还有机会留住他。“你是不是恨我前世的隐瞒,所以你不想面对我了?可我不是公孙翾翎,是你把我当成了她。我只是叶珩羽,你的小羽,你的徒弟,我不是她啊……”她失声痛哭,哀哀凄凄的伸手拦在门前。“我不是她……”
他只是敛着眸子,“若不是她,你怎会站在这里。”
叶珩羽哭哑了一样,哑口无声。也对,若她的前世不是公孙翾翎,今生又怎会与师傅有一丝一毫的牵挂。
“可我心中只有你,得道成仙对我皆不重要,我只是为了留在你的身边啊。不论是师徒,是什么也好,只要你愿意。师傅……不要离开我……”
“回去昆仑吧。”
他的手拨开她细小的肩膀,步入室内。
叶珩羽不知哪来的蛮劲,转身把他推到了门外。她紧紧凝着他,咬牙下定了狠心。拔出了手中的剑,念动咒诀,剑缩成了手指般大小。
正待她要插入天灵穴,用生命列出结界时,叶真雨看似随意拂袖,捏得牢固的小剑芒,竟然能脱手而出。
她眼睁睁看着小剑芒掉在地上,碎成了万千的剑屑。
叶真雨和她擦肩而过,终于走入了室内。至此,室门合上,彻底的隔阂了这对曾共度过许多患难的师徒。
叶珩羽跪倒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公孙翾翎,你凭什么可以得到师傅!?你又凭什么辜负他?我恨……我恨……”
迷雾弥漫,白茫一片,一个娇小的人影站在不远处,一步步走来。
叶真雨在梦境中依然盘腿打坐,雷打不动的沉稳。他闭着眼睛,“你来啦?”
公孙翾翎可不认为他这样的神情,是会在等她。“真雨,我这一个月没来,你居然闭关了。你要修炼多久?”
他没心思回答她,只想尽快了断,等到修行消耗完,从此老死在天心阁里。“你现在到底是什么?”
“你知道我是一魄了吧。”
“一魄如何进得来?”
上清的法阵闻名于世,除了其他门派的绝学之外,几乎拥有了全道门里最全的法阵咒诀。每一道护观的结界,都极其高深,加之施法的人亦然不同手法。别说妖魔,就连仙神都不可能贸然闯入。可她竟然来去自如,貌若轻松。
“为了见你,我什么都做得到。”她是何等人精,怎么可能轻易道出来。“之前被你逐出梦境,受了重伤,拖了一个月才能进来见你。唉,可你还是心结颇重。比起上一次见你,似乎更糟糕了呢。”
叶真雨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去作想,更不去追究了,他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了断。正当他打算给自己重置结界,永不让她再入梦境之时,她却开口了。
“日后,若你见到我,我才能亲口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你就去周天门内找我吧。”
事情竟然还更复杂,周天门真的要重兴。不重要了,这些他都不会再管了。
见他不语,她审测着他的心思,说道:“真雨,我那晚说的都是真的。还有,有些事实的真相你还不知道。事已至此,我也无须再隐瞒了。”
叶真雨心诀在重新念动,法阵在施展。公孙翾翎不知道,只以为他在听。“你记得我临死之时,所产下的孩子吗?其实……他却是你的骨肉。妖魔怀孕比常人长,我……由此至终只有你一个男人。”
没有她预料中的任何情绪出现,欣喜,惊讶,忿怒,伤心,了然,全然没有……甚至他毫无波动,睫毛都不曾动一下。
“难道你早就知道了,可是……你怎么不原谅我?”她一直觉得,当他得知这个真相以后。以他对她的爱,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可以重头再来。原来,都是她的自以为是。他是变了,也许……对她没有感情了吗?
“真雨……”她蹲在他身前,“这么久以来,我真的是思念成灾。我当初,真的……真的很后悔答应你师傅的要求。让我们都受了这么多苦,才可以相见。”
真相不是早就浮上水面了吗,怎么还似乎另有内情,竟然还关乎他的师傅!他心潮起了涟漪,念动咒诀的意志一松动,真气往反方向流走,待他回神,腥甜已经涌上喉咙。停下了运功,鲜血从嘴边沿下。
公孙翾翎惊讶的睇着他,这才知道,原来他不想听她的话了,要将她逐出梦境之外。“真雨……”她伸手拭去他唇角的血迹,便再也收不回手,拇指往上,抚摸着他滑润清癯的脸容。“你听我说完,给我一点时间。”
叶真雨用内力弹开她的手,“说下去,所谓的全部真相。”
“还记得我说的,孩子和我只能活一个吗?”她自问自答,“实则不然,我是为了你而死的。你从战场死里逃生被你师傅救回来的时候,她就来找我了。”
她在他身前坐下,继续说:“她告诉我你的情况,我当时就想去找你了。可我已经成了妖魔,我去不了上清。而你也重伤在身,需要上清的灵气调养,不然活不下去。我没有任何办法,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要隐瞒你,或是……欺骗你。你师傅给我看了你的命盘,上面每一劫,都是因为我在。你已经为我,前前后后,逃过大大小小的劫难。可是,那一年,是你的劫命年。你师傅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而届时,你会在蒋府的妖魔战役里死去。如果我在那一日死去的话,情况就不同了。你会平安无事,并且以后会得道成仙。所以……”
叶真雨好像被一个激灵打醒,他满额细汗,思绪凌乱的纠结着。事实……竟是……连他最信任的师傅,也在欺骗着他。一群人都在为了他的生命而割舍,那他死里逃生后所谓的觉悟,岂不可笑?
“真雨,你不要怪我狠心。我们之间,只能活下一个啊。”公孙翾翎见他意志松动,连忙投入他的怀内,脸贴着他的胸膛,眼泪滑下来,伤心的说:“我终生的惟愿,不是周天门,而是你的安好。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我也想好好的爱你,可我不能失去你。我没有能力,像你这样,能找到来世的你。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可不可以?”
所有人都是以对他好的理由,欺骗着他,伤害得他如此遍体鳞伤,最后却告诉他是假的。何必,何必如此艰难!
公孙翾翎捧着他的脸,哭着说:“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痛苦,可我比你轻不了多少。我也生不如死啊,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做?如果当年的是你,你一定也会像我这般。真雨,只是误会,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啊!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好地……”
情绪随着思绪而失控,就算是闭着眼睛,他的泪水也不自觉的滑下。真真假假,错错对对,是是非非,再去分辨又有什么用,都过去了……若然回到当年,她没有背叛过他,没有负过他,甚至只是为了他的生存,而放弃了自己。他又谈何怨恨她?责怪她?原谅她?可这一切都桑海沧田,又谈何破镜重圆?
“真雨……在你行军打仗期间,我每日每夜的思念着你,那刻骨铭心的滋味,我不想再尝到了。直到你走了,我才知道,自己是可以放下周天门的。公孙翾翎,从来没有负过你。若真的有那一天,我宁愿死。你可知道,就算再为你死多少遍,我也甘愿……”她吻去他脸上咸涩的泪珠,也吞咽着自己苦果。情难自禁,覆在了他的唇瓣上。
这是头回,在他清醒情况下,被她(叶珩羽)近了身“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