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於清晨外出,风寒冷的,却不比内心困惑的寒。
路边卖早点的餐车小贩吆喝着,一天应该从这儿开始,我站在热气沸腾的小餐车前望向车站出口,朦胧地,竟不晓得自己怎会出现在此?清晨时分,我该窝在有女体温暖的床上,晃晃脑袋才想起之所以在这儿的原因。婷子。
内心有飘忽不定的情绪,宛如将白的天边鱼肚被抹上一片云彩,明明是可以看清楚的,却无法拨弄沉静安稳的自然笔触。很久没有吃所谓的早餐了,该说,很久没在外头吃早餐,自从习惯日夜颠倒的生活後,除了小塔偶尔带回来的早点,我并无在早上吃东西的胃口,现下一口吞入久违的温热,霎时间无法反应咕噜声响的肚子到底是抗议还是安慰。
车到站了。
我迎上前找寻熟悉身影,许久没有瞧过太阳初昇,车站出口穿射过来的阳光竟教我差点无法睁眼。婷子缓缓出现在电子闸门的另一端,人工科技的门栏像是阻隔鹊桥的阴森,好在,织女能够跨越前来会牛郎。
「怎麽了?」我挂心地问着,婷子脸上挂有一串泪珠痕迹。
她摇头,挽住我的手臂离开计程车声此起彼落的车站出口。莫名地,有种温馨也有股遗憾,不了解遗憾是什麽意思,但温馨,我很清楚。这是婷子和我走在一起的习惯动作,她将手穿入我圈起来的臂弯里,像要步入礼堂,轻轻将脸庞倚在我的上臂,带有些许羞涩。我喜欢的那抹羞涩,差点令我飞上枝头。
可,枝桠是容易折断的,在此之前,我得弄清楚难得的片刻风景是否仅虚幻画布。
「婷,肚子饿吗?」
「我不饿……」
「嗯。想去哪里?」我问得心虚。
我晓得她想到废墟去,但,小塔也许还在房内,方才匆匆离开时没确定她真的回到她房间去,若带婷子回到房间却见小塔赤裸躺在床上,我该怎麽说?这女人我不认识,不晓得哪里来的;摆明说谎。她是我的乾妹妹,我们没发生什麽事情;烂理由骗人。她是房东太太,刚好来催缴房租;瞎眼了吗?
没机会打电话给小塔确认她在哪里,甚至,她有没有开机都无从肯定。我走在地雷阵里,哪一步会引爆火花都不知道。
「到你房里去好不好?我想休息一下。」
「好。」
我朝地狱跨入一步。妈的,干嘛那麽顺从。
开车回废墟的路上她什麽也没说,眼神漠然地盯着外头风景,她没有在天刚亮时到我这边来,景致对她或对我而言都是新奇的。我无暇欣赏车外旭日,脑中只有闪过房间的记忆片段,婷子凌晨三点来电後,我大略整理了一下房间,把会引起怀疑可能的所有东西全部收起来,包括丢了浴室垃圾桶内和小沛做爱後残留激情与腥臭的保险套──不只一个。小塔却还赖在床上昏睡。
我唤醒她,向她表示婷子再三个小时左右就会到来,她丝毫没有讶异──那是我该紧张的,与她无关。她没有多说,继续陷入沉睡,出门前,我再次唤醒她,要她立刻回房去,却得到这样的回答:
「让我再睡一下,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时间紧迫,我不想迟到,於是匆匆出门,临关门前还瞧见小塔的内裤脱在房门边,那是昨晚她回来时对我微笑的解放。她说,还是习惯在我面前穿少一些,给彼此自由与宽慰,如今却成了我心头枷锁,要是她忘记拿走那条内裤,我的自由便不再出现、更谈不上宽慰。
麻烦的女人,若她没有在我回去前离开,决不会放过她。
「夏,我这样突然来找你,是不是不方便了?」
「不方便?怎麽会,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麽可能不方便。」
「我觉得你的心很乱。」她顿了一下:「跟我一样。」
「我心乱,是因为不晓得你怎麽了,我是在担心你。你又怎麽了呢?」
「我……」
缓缓停等红灯,婷子穿着整齐服装,看起来与平常要去上班无异,但,如今她却出现在隔了几个钟头车程的我身边。今天不是假日,照理说,她不应该出现在这;今天不是约定碰面的日子,还有十九天,照理说,她不应该出现在这;今天不是好日子,照理说,我不应该此时载着她往废墟前进。废墟有可能改变彼此的变数存在。
她盯着倒数秒数的路口警示灯,轻轻地说:
「我好累、不想去上班。」
「怎麽回事?」
「我……我觉得心理压力好大,我不想要那样,我只想要简单的生活,可是我没有能对谁讲这些事情,而且,身边的一切都在逼我、逼我做决定……」
「什麽意思?」车头转入废墟前的最後一个弯。
「我、我……」她又将头撇过去,语气压低:「也没什麽,只是跟……同事有些不愉快、让我觉得有点困扰而已,嗯,就是这样。」
「同事?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男的。
「夏,没那麽严重、你不要想太多,我还可以应付的……」
到了,废墟。
「如果还可以应付,为什麽大老远来找我呢?」替她打开车门,语气仍牵挂,不明白她遭遇怎样的不愉快,但我相信情况并不单纯。跟怎样的同事相处碰上麻烦?她人缘很好,如此好相处的女孩会与同事有所摩擦?虽然她说是女同事间的过节,可我以为,就这一点而言她并没有对我坦承。
婷子没说话。
脚步些许沉重,房间在三楼,楼梯狭窄,我牵着她缓缓朝上爬去,第一次祈祷小塔不要出现在房内。若小塔不在房内,那代表什麽?不到一个小时前她还在我床上,这个事实不会改变,她的味道会留在床单上,婷子不可能闻不到,若她需要休息的话,我亦没有理由阻止她往我床上躺,该怎麽办?
扭开房门把锁进去,我心顿住。她不在。连带的,原先的床单也不在,换上的是一袭新床单,那是我衣柜里的备用床单,小塔怎麽知道我放在那儿?
「房间很乱,来不及整理,进来吧。」客套的说辞,婷子没在听。
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相对的,她也不晓得我在想什麽。我和她,突然间像错身而过的灵魂,看见彼此身体却摸不着彼此的心,赫然令我有点吃惊,怎麽对於婷子我会有这般感触?我以为,我们无时无刻心灵都是能交流的,难道没有住在一起、一个月才品尝彼此身体一回的生疏可以改变太多?不是那样吧?
她脱下衣物,肢体动作有些慵懒,许是疲惫,向着我的光滑背部竟勾起下腹慾火。
我想和她做爱。
虽然身体累了,一大早便起床看太阳,但我想和她做爱。现在。
即使,她的表情告诉我她需要休息,如果可以给份安稳她会相当感激,我还是想和她做爱。本来以为还有十九天才能让我再次想起婷子的乳房多麽粉嫩、以为还有十九天才可以再次侵入她的阴道感受温暖,现在,邪念都可能立即成真。去你妈的,我到底是怎样的家伙,居然对自己深爱的女友都能发出如此淫邪念头?
我将她的外套挂在书桌椅背上,赫然发现一张纸条压在键盘下。小塔的字。
「今晚我没上班,小沛会来,要不要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