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杜唯唯已经不知道望着窗外的雨多久时，手机忽然传出一阵震动，令她吓了一跳，同时也有些紧张、有些害怕。
是苏品聿回她讯息了吗？还是只是单纯的广告讯息，或者哪个应用程式的消息通知？
如果这份期待又再次被辜负，她该怎麽办才好？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着，她一按下开关键，就立刻眯起眼睛，不愿马上面对真相。
过了好几秒，萤幕再次黯淡，她睁开眼，看着手机玻璃上反射出自己的模样，不禁叹了一口气。
自己真的好胆小。
忽然，萤幕自动亮起，她毫无预警地就被眼前的通知吓了一跳，不过同时内心就像被投下一颗石子般，泛起阵阵涟漪。
苏品聿回覆她了。
她有多久没感受到这样微小简单的快乐了呢？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终其一生都要在漫漫长夜里度过，认为自己再也无法感受到任何正面的情绪。
她点开两人的聊天室，查看对方到底回了些什麽。
「唯唯，你好，忽然传讯息给我，是有什麽事吗？」
「对了，现在的时间还很早，你是平常就早起，还是根本没有睡？」
「我那时刚醒来……」杜唯唯在键盘上敲敲打打，「那你呢？为什麽这个时间会在线上？」
「我平常都会在四点醒来，去附近公园慢跑一个小时左右後再读书，想着这样的作息比较适合自己。」
好认真呀，杜唯唯在心中如此赞叹着。
「所以找我有什麽事吗？你感觉有什麽话想说。」
那麽明显的吗？她还以为自己简单的一句问候，应该看不出什麽端倪才是。
该说吗？该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主动问起的苏品聿吗？
「我……刚刚做了个恶梦，被吓醒了。」她飞快打出这几个字，却花了好几秒迟疑，最後才决定发出去。
「还好吗？现在还是很害怕吗？」苏品聿回覆得迅速。
杜唯唯觉得胸口像有一股暖流经过，暖意蔓延至全身，给她一股安心感。虽然或许对方只是对谁都如此和善，但她还是不禁觉得，有人是在乎自己的，真好。
「没事了，谢谢你。」她说谎了，刚刚梦境的真实感还残存着，她甚至打算等等要去洗个澡，抹去身上那些虚幻的污秽。
不过她觉得这样就够了，她不该再把这些不堪强加在温暖的苏品聿身上，她不该强迫对方接受她的害怕。她只要明白，至少对方是愿意听她说话的，这样就好。
她不能太贪心，不能再奢求什麽了。
她看向窗外，原来在刚刚两人传讯息这短短的时间内，外头的天已经透出些许微光，她刚好错过了日出。
看来，她又要多清醒着一天了。
对不起，我一定会赶快把身体交给你的——她对着不知道听不听得到的另一个自己在心中说着。
「待会见。」她勾起一抹淡淡的、肉眼看不出来的嘴角弧度，发送出这则讯息。
苏品聿回覆了她一个笑脸的表情符号。
关上手机後，杜唯唯取下挂钩上挂着的浴巾，再拿出衣柜里头摺叠整齐的制服，打开浴室的门，进去冲澡了。
她一遍遍将刚刚梦境里男子碰过的每一处肌肤都仔细搓揉，同时让莲蓬头落下的水柱拍打自己的脸颊，打算让自己好好清醒，从刚刚的梦魇里完全逃脱。
沐浴完毕後，她裹着浴巾，到窗边凝望着已经露出鱼肚白的天空，不禁露出笑容。
这是她久违的，不那麽害怕上学这件事的一天。
早安，这个世界。
杜唯唯如此无声说着。
◆
早晨出门，雨势虽然变小了，可仍是需要撑伞的程度，於是杜唯唯出门後，打开书包里随身携带着的深蓝色折叠伞，抵在头上靠着。
她不喜欢将伞撑得高高的，她认为那样没有安全感。每当撑伞时，她就觉得伞下像一个小小的庇护所，像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不会有人闯进来打扰。
柏油路上凹凸不平之处常有积水，而杜唯唯都会好好低头注意路面，避开那些水洼，就怕一不小心踩到了，鞋子会湿掉。
途中，她遇到了一处非常宽大的水坑，她稍微犹豫了下，因为这不是稍微跳一下就能通过的，无论如何，除非是专业的跳远选手，否则不可能敌得过这难关。
杜唯唯绕路走了，她往一旁巷子转去，此番改道，或许会多花五分钟左右的路程，不过她并不介意。
因为，她不想连当自己能够选择的时候，还选择会遇到困境的那条路。至今以来，她所遭受的阻碍已经够多了。
积水处像是代表了她那不受上天眷顾的人生道路，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困境，只好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地方寻求点自我满足。
历经重重困难、多次绕道，她终於抵达了学校。而也由於不停换方向的关系，她迟到了，连校门都差点要进不去，最後则是赶在校门完全关闭前赶紧跑了进去。
不过这不代表她就能顺利的进教室，在校门口守着的教官把迟到的学生们都抓到教官室前一一登记学号姓名，还说若累计三次就要做爱校服务，惹得在场大部分学生都叫苦连天，纷纷向教官抱怨自己的苦衷。
「教官，我今天搭的那台公车因为下雨一直塞车，这不能怪我啊！」
「教官教官，我平常都骑脚踏车来学校，今天这种天气骑车危险，您能体谅我迟到的吧？」
大家开始找理由，说明自己迟到的原因，而教官只是敷衍了他们几句，说什麽「这种天气本来就要事先准备」之类的话，便打发他们走了。
「同学。」教官走到杜唯唯面前，见她一言不发，首先登记了她制服上绣着的学号姓名，「说吧，你又是因为什麽而迟到的？」
她思量了下，觉得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太过丢脸了，宁愿不解释。
杜唯唯轻轻摇头，「我没有什麽要解释的，我睡过头了。」
「学生要注意自己的本分，读书为先，怎麽能睡过头呢？」教官皱起眉头来，「下次注意点，快回教室吧，要上课了。」
「是，谢谢教官。」她点点头，默默地向教室走去。
在进教室前，杜唯唯刻意放慢了脚步，因为她还没想好今天该找什麽理由来搪塞过去才好。对她来说，昨天那样就是极限了，何况昨晚她的手机通知不停地响，而那些人全都是要找另一个杜唯唯聊天的，她根本无法应付这些社交问题。
算了，再一天，她顶多只能再撑个一天，接下来如果她还醒着，她一定要请假。否则除了身体不适与心情问题以外，她实在想不出有什麽适当理由能够解释自己性格骤变的原因。
不过这样的话，看来就要再麻烦坐在後方的苏品聿帮忙了。
深呼吸一口气，杜唯唯拿着仍在滴水的雨伞，走进了教室里头。
「唯唯，早安。」她对上了那隐藏在黑框眼镜後的澄澈双眼，看见了那温柔和煦的笑。
「早安。」她回以一个浅笑。
对现在的她来说，苏品聿像是春日的暖阳般，有着不灼人的温柔。
只要看着他，跟他说说话，心情彷佛就能得到片刻安宁。如果能像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也挺好的——杜唯唯这麽想。
她似乎找到了一点，想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不过，这样的念头尚不强烈，还不足以将杜唯唯从绝望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