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路把画递给吴望，但看着吴望手里还提着包，就反手把画转向背面，忽略了自己和画布间的距离，一抹紫黑色沾上肚子上的白色衣服。
「啊。」游宇路觉得很尴尬，刚才他还嫌吴望的提醒是多余的。
「惨了！这洗不掉！」吴望立刻接过游宇路手中的画，用报纸将其包裹完全，避免再度沾染。
游宇路把衣服从裤子里抽出来，双手捏着衣摆把衣服拉开来看，这件衣服他才新买没多久，而且还是品质较好的棉质衣，这是游宇路用打工薪水买的。
「没关系，我们先去医院。」游宇路把衣服再紮回裤里。
「我再买给你一件。」吴望把门关上，突然想起钥匙还放在桌上。
「不……」游宇路话音未落，吴望又走回房内，拿了钥匙以後，他笨拙地换了几只长相雷同的锁匙才把门锁上。
「你说什麽？」
「我说不用了。我自己沾到的，你不用赔我。」游宇路发觉这两天他都走霉运，却也很幸运，手机和新衣服都毁了，但曾祈源和吴望都想重新给他买，游宇路和曾祈源勉强算是旧识，念在恩情的份上，游宇路尚且愿意接受曾祈源的补偿，但是对於吴望，游宇路不想麻烦到他，是他自己没注意到，怪不了别人，没有接受赔礼的理由。
「……那你这衣服哪里买的呀？版型很好看耶，刚好我前阵子也想买一件白上衣。」
「展览馆附近的百货，二楼有间日牌。」游宇路只当吴望是在赞许他的眼光，诚实将资讯告知。
「我再去看看。」吴望回头又问：「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是不是不用去医院？」
「你在骗我。」
吴望没了声音，被戳破以後，他乖乖地转播通计程车专线，报地址时还跟人家说这里是葬仪社街，手机立刻被游宇路抢过，游宇路报出完整地址。
在楼梯间，吴望忍不住问：「你怎麽知道我在骗你？」
「我说过你藏不住秘密。」
「但这也不算是秘密啊，我没有刻意想隐藏，我只是……不服输？」
在吴望和许煦晖的相处过程中，吴望曾有一次隐瞒自己发烧，那是大一时的班游，要去游乐园玩。许煦晖在出发前两周就一直说自己很期待，那时候的许煦晖还没交到除了他以外的朋友，吴望知道若是自己缺席了，那麽许煦晖肯定也会打消念头，尽管吴望一整天头昏脑胀，但看着许煦晖玩得不亦乐乎，这让吴望觉得自己的隐忍很值得。
吴望非常意外才认识一周的游宇路竟然能看穿他的强撑，吴望这才缓过神发现，他昨天睡醒以後就已经有体温偏高和身体酸痛的情形了，晚上在吃东西时也出现味觉变苦的情况，今早则是头昏脑胀伴随生理上的恶心感。只是吴望没意识到自己的情况需要去挂急诊，他还以为只是前天通宵导致的後遗症。
「生病就去吃药。」当游宇路说完这句话时，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没立场这麽说，他想到潘禾青曾经劝导他去看精神科，游宇路知道潘禾青是出於好意，但是不知道原来他在潘禾青眼里一样这麽藏不住情绪。
当他俩走到一楼时，计程车已抵达门口，吴望拉开车门率先坐进去，正想关门时发现游宇路挡在车门内。
「坐进去。」游宇路的口气听起来很像命令，吴望立刻往右坐一格。
「司机，去最近的医院，麻烦了。」游宇路探头给司机报目的地。
「我以为你要去上课。」
「翘课。」
吴望听到这个答案以後，有点轻飘飘的，不免冒出「阿宇为了我翘课了」的想法，吴望感觉今天的游宇路有些不同，跟上周相比，他热情很多，光是行为举止就做出了很多他意料外的事，而且游宇路不再回避他的问话，吴望打算试探一下。
吴望从包里拿出湿纸巾，撕开塑胶贴膜，抽出一张纸巾，转头问：「我帮你擦？」
他说完以後停了一下，想看游宇路的身体语言有没有拒绝的意思，但游宇路把头撇向窗，手没有遮着衣服，吴望把纸巾套在手指上，凑过去，弯着腰，慢慢地擦拭衣服。
吴望发现他问错话了，他应该要问「要我帮你擦吗？」才对，因为「我帮你擦」听起来太像肯定句，游宇路应该也不会知道他的语句带有疑问，所以游宇路没有抗拒显得理所当然。
倏然，伴随着砰地一声，车子紧急煞车，车体因作用力向前倾，游宇路上车有系紧安全带所以没有向前撞上副驾驶座，只有上半身离开垫背，但吴望却稳不住身体，往脚踏垫跌，千钧一发之际，游宇路伸出双手揽住他的头，吴望的姿势转为身体坐在地垫上，头枕在游宇路腿上，吴望从惊慌中睁眼，看着游宇路放大好几倍的脸靠近自己，他尚未缓过来，呆愣的说谢谢。
前头传来司机的吆喝声：「年轻人抱歉啊，前面出事故了，但我们没事，只是得绕点路。」
「没事，谢谢大哥。」吴望回以答谢。
吴望右手撑着地，左手肘靠在座椅上，使力把身体撑起，坐回位，他撑着自己的头，抹脸，手里握的湿纸巾擦在脸上。
「你脸上又沾颜料了。」
「啊？」吴望感觉自己越焦急就越容易出错。
「你脑子烧到短路了吧。」游宇路握着吴望的手腕，借力使力，让他自己把脸上的紫色颜料擦掉。
「至少这一次你很快就跟我说了，没等到医院才告诉我。」
「记仇？」
「没有啦！怎麽会记你仇？」
「那记别人的？」游宇路笑了。
「也不是，反正就、那……对了，你有看到我给你发的简讯吗？」吴望赶紧转移话题，问了游宇路昨天的事。
「手机摔了。」
「是喔。」吴望舒了一口气，还以为是被已读了，原来是没看到。
「你发什麽？」
「就是跟你说我到许煦晖家了，昨晚本想拿画给你看，好在刚才碰上你了！」
「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坦白从宽以後，虽然我们没好上，但变得更好了，我发现我不是喜欢他，不是那种普通的喜欢，有点难说，反正我们的关系变成拥有羁绊的好朋友了。」
羁绊？什麽是「拥有羁绊的好朋友」？他和林萤生算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游宇路心中呼之欲出──绝对不是的。
林萤生曾经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在他和林萤生相识时，林萤生是他唯一的好朋友，自从吵架以後，关系有了改变，对於现在的游宇路来说，「拥有羁绊的人」应该在他的城堡内有自己的房间，可以接受他最坏的样子，而游宇路从未在他人面前展现过他彻底崩溃的模样。
「嗯，很好啊。」游宇路莞尔一笑。
「真的很好。」吴望说完以後，突然想起下午可能赶不及去上课，赶忙发讯息给许煦晖，告诉他自己今天可能会迟到，现在人在去医院的路上。
计程车抵达医院门口，吴望抢着把钱付了，游宇路没说话，心想从没见过有人这麽爱付钱，就顺了他的意。
两人走到急诊区，向柜台递健保卡。
「你怎麽了？」
「好像有点发烧。」
「这几天还有没有其他症状？」护理师替吴望量体温，体温计显示三十九度。
「肌肉酸痛、味觉变苦、头昏脑胀，大概这些。」吴望一一盘点这几天比较怪异的生理不舒服。
「好，稍等一下。」
「看来你自己很清楚啊。」一旁等待的游宇路投以眼神。
「哎，我崇尚自然疗法，不理它就会好了。」
「……。」
游宇路竟无法还嘴，因为他一直以来也是这麽处理他自己的情绪的，即使是过度低潮到产生自杀想法，他只会把一切压抑下来，想着等风浪过去会平息，游宇路想着自己也许该好好听潘禾青的话，老实地去看个医生。
「健保卡和门诊单。」护理师觉得眼前的人还真能忍，都说出这麽多症状了现在居然还好端端的聊起天。
「谢谢。」
吴望领着门诊单走到对应的号码的座位区等待，游宇路把後背包脱下来放在腿上，眼神放空扫视周遭一景一物，游宇路喜欢医院的味道，一股消毒水味。
电话铃声响起，吴望先是把音量键转小才接通许煦晖的来电。
「喂？」
「你去医院？」
「对啊，下午的课你帮我跟老师说我晚点到。」
「没事，开学第一周都会提早下课，估计两点钟就放人了，下课我再去医院找你，你把地址发给我。」
「那你来的时候给我买个饭。」
「挂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门诊上的板子才亮起吴望的号码，他动身走进诊间，游宇路也跟着一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