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许谦被叫去主任秘书办公室谈话。
据说年轻时的陈主秘也是个英俊小生,但长年浸淫在酒色财气之下,陈主秘已经变成全身上下除了权位没有半点吸引人的中年男人。
这次区长的位子,陈主秘势在必得,不容许半点差错,连他最痛恨的许谦都能找来,想要一笔勾消他们十来年的恩怨。
「许谦,我给你推荐一个市府机要的位子,你去过个水,回来给你升课长。」
许谦垂着眼,客气推辞:「主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麽。」
「你最好听不懂。你也老大不小了,你那个好兄弟已经踩着你成为中央官员,你还是万年小书记,这样不是很可怜吗?」
「是很可悲,占着高位,整天想着权力游戏,却不肯办一件正事。」
「许谦!」
公所同事总是夸着许谦脾气好,民众怎麽无理取闹都微笑以对,但他对阶级之上的长官却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陈主秘可以从许谦那张冰冷的笑脸感受到强烈的嫌恶。
陈主秘咬牙道:「新任区长那件事,我知道是你做的。」
许谦垂着脸笑。当检警冲进来包厢,那个半辈子被人拱着的男人哭着向人跪地求饶,让他看得很舒服。
「主秘,你怕了吗?」
每个低下阶层人都安分守己,上位者有什麽过错都忍气吞声,什麽事都不要做,才是长官最喜欢的乖乖狗。可是许谦自认出身已经够下贱了,不想再当烂人的狗。
陈主秘眼看许谦没有和他妥协的意思,他不能再放任底下有会反咬他的狗,打内线命人关掉监视器。
陈主秘大声叫人,接着一群黑道分子闯入办公室,左右架住许谦。
「把车祸的影片交出来。」
陈主秘是酒驾肇事的惯犯,因为关系良好无事至今,以为高枕无忧,但是有一天,许谦却拿着行车纪录器影片到他面前,让他再也不能为所欲为。
许谦谨慎地确认:「监控真的关掉了?」
「哼哼,你如果今天不想死在这里,就乖乖地听我的话。」
「你先放开我,我拿给你。」
陈主秘叫人放开许谦,许谦作势掏口袋,却突然挣脱挟持,扑向办公桌,抓住陈主秘就是一顿暴揍。
陈主秘哭喊着,直到许谦被人拖住痛打,用力压制在地,才从刚才惊吓中回魂过来。
「去死、你给我去死!你完蛋了,我要叫人干死你那个智障的妈妈!」
许谦脑袋被人重压在地:「你敢动我母亲,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铃声响起,许谦的手机因为刚才的打斗落在地上,来电显示为「白珍」。
陈主秘捡起许谦的手机,他恍然大悟,难怪这十年来许谦这个小职员一直和他不对盘,原来是为了女人。
陈主秘会从中央跑来区公所任职,原本就是想着这里离白珍公司近,近水楼台先得月。虽然白珍年纪不小,但她显赫的家世背景和人脉,对他的政治生涯很有帮助。
只是白珍从来没正眼看过他,每次招呼都流露出困惑的眼神:你是哪里来的咖小?
陈主秘老脸挂不住,酒醉放话要给白珍一点教训。从那之後,许谦就老是找他麻烦,原来如此。
陈主秘挂掉电话,对许谦吐了记口水。
「笑死人了,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等许谦带着满身伤回到租屋处,已经接近半夜。
他抖着手拿出钥匙,却发现门锁已经换过,以为房东来过,已经受不了总是有流氓来骚扰,提早把他们赶出房子。
许谦急得敲门:「妈妈、妈妈,你在吗?」
打开门,却是侧头绑着糖果发束的白珍,她和房间内的许母和芭比娃娃,一起玩着等老公回家的贵妇家家酒。
「许谦,你怎麽了?被车撞了吗?」白珍哎呀呀叫着,回头呼唤还开心沉浸在娃娃世界的许母,「公主殿下,不好了,小谦谦受伤了。」
许母放下娃娃,赶紧去找药箱。
「你怎麽在这里?」许谦抖着声音问道。
「我有打你电话,你没有接,然後来了一群拆门工人。门既然坏了,我就帮你家换个牢固的新锁,绝对不是变态跟踪狂,你千万不要报警。」
因为许谦的脸色很难看,白珍不敢再乱说话,先道歉再说。
许母晃漾白珍替她换上的白色裙纱,着急地捧着医药箱过来。
「小谦,痛痛,擦药……」
「别碰我!」
许母被吼得一怔,随即掉出泪来。
白珍抽起床上的被单,把吓到的许母里起来,惜惜两声,先把她安置到角落。回过头,许谦整个人跌跪在地,就算痛得站不起来,也不吭一声。
白珍接手医药箱,在许谦身边坐下。
「让我看看,伤到哪里。我会视情况叫救护车。」
许谦勉强爬起身,背对着白珍下逐客令:「白小姐,时候不早。」
「你就让我看看,我虽然好色,但还不至於肤浅。你把脸转过来,我保证绝对不笑你。」
白珍好不容易才哄得许谦面向她,两手捧着他的脸庞细看,好在眼角膜只是有点发红,没有伤到眼球。
白珍总觉得哪里奇怪,给许谦全身上下好好地看过一遍,才想到许谦从进到家门那一刻起,就不见他平时的笑容。
「许谦,你是因为你妈妈才不敢跟人深交吗?」
白珍打开许谦紧闭的家门,发现他藏了又藏的秘密。
「我明白你的顾虑,智能不足的母亲也不是丢脸的事,你是不是把人想得太坏了?」
因为亲人有残缺就不愿意和他交往的人,本来就不值得交往,擅自把所有人都以为会歧视弱势,或许只是不愿意相信他人的藉口。
这让白珍怀疑许谦看不起她的为人,才不愿意让她知道。
「我母亲十四岁怀孕生下我,非自愿的。」
虽然扶养他长大的阿姨总告诉他,那些坏事都与他无关,但他总是为自己存在於世上感到亏欠,连呼吸都觉得罪恶。
所以他总会去做些逾越本分的事,固执地要当正义的一方,希望弥补与生俱来的错误。
他以为只要找到足够成熟强大的人倚傍,也有机会可以过上常人幸福的生活,厚颜无耻地把梦想寄托在和他毫无关系的白珍身上。
许谦不介意白珍把他当作打发时间的乐子,他自认很会扮戏,把她逗得开怀的同时,也会让他忘却现实。
但当白珍掀起他後台的布幕,发现他其实一无所有,再会演也是徒然。
「你还是去找好人家的儿女,有父母疼爱、心理健康,我连活下去都备感艰难。」
白珍噘着嘴低语:「这又没什麽。」
白珍说完立刻发现不对,许谦的表情就像被人重重踹上伤口一样。
这时,许母拎着糖果盒过来,忘记许谦刚才凶她的事。
「小谦,姊姊有给我糖果,给你吃。」
白珍拉走许母,以现在许谦的状态,不适合找他一起玩扮家家酒。
「公主殿下,我们先去外面转转。」
白珍走出许谦的家,想起她手机忘在人家厕所,折回来,却听见门内传来压抑的泣音,一声哽着一声。
许母不知所措:「姊姊,小谦在哭……」
白珍迟迟没能叩下门。
等白珍背着累得睡着的许母回来,许谦已经等在家门口。
白珍把许母抱还给许谦,许谦牢实接过熟睡的母亲。
虽然白珍不太谅解许谦回来吼了他妈那件事,但看许母被照顾得乾乾净净、漂漂亮亮,她还比他妈更像他妈,就知道许谦有多尽责。
「那个……你辛苦了。」
许谦不发一语,将母亲横抱进屋内,合上门板。
白珍有些後悔,她半强迫许谦向她坦诚心中的秘密,没想到许谦的家庭比她以为的还要沉重,不单是普通,而是客观公认的「不好」,这让她感到有些棘手。
许谦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反应:追求他不再有趣好玩,多了她最讨厌的麻烦。她这点没能掩饰好的小失误,着实重伤到两人仍未稳固的关系。
白珍自以为无敌,什麽都可以办到,许谦却说,感情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就算这段感情失败收场,阅历无数的白珍也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只有许谦一个人被抛下来。
钱可以解决99%的问题,可许谦本身就是那百分之一无法解决的问题。
白珍生平第一次有了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门板重新开启,白珍转过身,许谦已经恢复神态,平静地看着她。
白珍想说些道别的话,「明天见呀」、「再一起吃饭吧」、「我爱你」,许谦却先向她开口,带着沙哑的哭嗓还有一丝留恋的温柔。
「白珍,谢谢你。」
白珍轻应一声。她又没做什麽,是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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