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作之合 — 第九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正文 天作之合 — 第九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觥筹交错,白珍手指挟着一杯气泡水混作的香槟酒,娴熟地在政商名流间游走,看到哪儿有落单的女伴就往哪里去,逗得心头有郁的女子咯咯笑。

不少人问起她的感情事,毕竟白珍自从母丧之後,就没听说跟谁交往。白珍故意矜持一下吊人胃口,才诏告天下:这次的很普通,就是个小公务员,爱她爱个半死而已。

「白总,真羡慕你,不像我们结婚的人,可以到处玩。」

白珍笑了笑:「我这回不是在玩。」

白珍四处去交换八卦,快到散场的时候,那个把她找来的男人才姗姗来迟。

「院长好!」

「好好好。」

白珍对这个众星拱着一个老男人的画面忍不住撇了下嘴,大家喝茶聊天好好的,一下子就变成选举造势晚会,男人们簇拥上去,不停问着「院长你要选下届的大总统吗」,关她屁事。

白珍家族里出过总统、将军、部长,现在官位当到最大的是她堂系的一个侄子,行政院长。白领院长笑咪咪往她走来,半开玩笑地喊她一声「小姑姑」。

「都六七十岁的人了,你还是叫我名字吧。」白珍全身毛细孔起立,每次这个老侄子来讨好她都没有好事。

白领一边和白珍招呼,一边笑着向众人示意,白珍被他浪费了十来分钟,白领才屏退左右。

「小珍喔,听说你最近有了新对象。」

「院长,你还满八卦的嘛。」白珍皱了下眉,不想许谦被这个心机重的家伙记上心。

「我不是打探你隐私,而是代替你父母关心你。」白领院长表现得就像热心的邻家长辈,白珍更觉得他有鬼。

「不用了,真的不用。你担心自己的婚姻和败家子就好。」

「你爱玩,但年纪大了总是要嫁人嘛。林家家主丧妻多年都未续弦,你看如何?」

「什麽如何?人家心系亡妻不娶,与我何关?」

「他老人家最近向我问起你……」

「白领,林老家主快七十了耶。」

「你也四十多啦。」

「院长,社会失业率居高不下,国家举债欠了一屁股,身为官员应该忧国忧民,不过我看你还满闲的。」

白领苦着一张老脸,积极向白珍请托:「要是我有女儿,我就送出去了。我们白家现在就剩你一个美女没嫁人。小姑姑,我想选总统,你就帮帮我。」

白珍叹口气,单身就是这点不好,就算她人老珠黄,还是别人眼中可掂量的肥肉。

「你等一下,我问问我姊,怎麽抄掉你名下的电视媒体和公关公司。一次让你死,你就不会再作春秋大梦了。」

「别别别,当我没说。」

白珍收起手机,两手搭上白领肩头,好心劝道:「我的好侄儿,再怎麽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想往上爬,姑姑一定会帮你。但你再敢打主意打到我头上,就别怪我不客气。」

白领低声道:「还差一点,白氏就能扳倒林家。」

白珍不以为然。说到爱比较,上流阶级的竞争心态远大於小老百姓。

「说过多少次,不要总想着跟人争输赢。林家是开台的世族,我们就比较晚来,好好赚钱好好当官就好。最受人们尊敬的一方,就是第一名。」

可是白领显然听不见白珍的劝告,以为她就是个爱享乐的妇道人家,不懂男人的野心。

白珍早知道老男人的脑袋是水泥做的(除了她爸),怎麽说都是徒然。

「要是当初你和商界林家婚事有说成,我们就能结成同盟了。」

「怎麽突然提到温容?」就算白珍心胸宽大,白领一直往她身上戳,她也是会动怒。

世族林家分作由老家主把持的政界林氏以及老夫人勉强撑起的商界林氏,白珍她家经商为主,从小就跟商界林氏年纪略小於她的林大少爷玩在一起。

林大少爷十八岁成年跟白珍求婚,白珍说她要再想一下。

林大少爷责任心很重,林氏、林氏旗下的公司,乃至整个国家都想扛在肩上,就像一国的王子殿下,可年轻时的白珍只想照顾自己的爸爸妈妈,不想当长男的媳妇,於是拒绝了他。

白珍心里明白,林温容与其说爱她,不如说是需要她,他身边只有脆弱的父母、年幼病弱的弟弟,靠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撑起所有人的期望。

结果,像是童话走出来那般温柔美好的林大少爷,不到三十岁就因为长年忧郁症,上吊自杀。

青子告诉白珍: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无能为力,你该庆幸没被他拖下水一起死好吗?

但白珍还是感到遗憾,原来美好的事物不紧抓在手中,是会消失不见的。

「提到旧情人就生气,那我讲到许谦你不就要翻桌了?」

「白领!」

白领院长收起政治人物那种表面笑容,严肃地压低声音:「他不单纯。」

白珍口气很差:「你要是有他喜欢男人的证据,快点拿来,好让我死了这条心。」

「这倒是没有。」

「那你在废话什麽?」

「你知道他已经搞掉他头上多少长官了?」

白珍不意外,许谦虽然不太谈工作上的事,但从他字句里听得出来,他不太尊敬权力者,耐心都留给小老百姓和她了。

「我怀疑他接近你,有所图谋。」

「你猜的没错,他图谋的就是我。」

白领啧啧惋惜:「白珍,你终究是个女人。」

白珍心情很差,她喝了酒又不能开车回去,回去又担心许谦发现她喝酒。她只有不开心的时候才会喝酒,如果许谦问她为什麽不开心,她该怎麽回答?

有男性友人看她呆站在路边,问说要不要载她一程。白珍挥挥手婉拒,说她不想变成人肉包子。

「白珍!」

听见熟悉的呼唤,白珍用力眨了下眼,可能是夜色太昏暗,她竟然看见许谦从对街路口跑来。

「亲爱的,你怎麽来了?」

许谦把带来的外套给白珍里上:「我在你手机装了GPS定位。」

「这是犯法的吧?」白珍软软地往许谦身上趴去,以後的她就算成了包子内馅,也要原谅现在心头窃喜的她,「我的车在地下室停车场。」

许谦抱歉说道:「我不会开车。」

白珍维持趴姿:「没关系,我以後再教你。」

许谦背起耍赖不起的白珍,走到路口拦计程车。

白珍任许谦发落,让许谦用外套盖住她的脸,把她扛上计程车後座。

许谦报了地址,计程车司机问东问西:是女朋友吗?怎麽在外面喝那麽多?

许谦沉声道:「她是我老婆。」

司机立刻闭上嘴,不敢再说三道四。

白珍陡然清醒,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白珍带着爱妻便当来公司,逢人便叫「阿富阿贵哟」、「青子呀」、「小蓝啊──」

只有小助理蓝天理她,从影印机小跑步过来:「白总,什麽事?」

「许谦今天中午值班,我只能跟便当相依为命,哭哭,记得帮我放蒸饭箱。」

蓝天仔细打开便当盒确认,嗯嗯,看起来有够丰盛。

「白总,我可以吃一口吗?」

「当然不行,自己去叫便当。」

白珍回到办公桌上,打开第一份文件看了看,又合上卷宗夹。

白珍望向在一旁如常办公的金秘书,她手上的文件就是金秘书的退休申请。

「金金,你真的要走了吗?」

金秘书起身走来,向白珍郑重致意:「是。」

「怎麽不多做几年?我舍不得你离开。」

「我很幸运,一直受到夫人、老爷和小姐的照顾。」金秘书照着在白家担任管家的习惯叫着白珍「小姐」。

「是你照顾我才对。」白珍拿出支票簿,签了一笔不小的金额,再把支票夹在金秘书的退休文件里,「金姨,我想问你,你怎麽会把许谦介绍给我?这也是你的退休计画之一吗?」

白珍敢放手追求许谦,就是因为许谦是最了解她的金秘书推荐的人选,相信比她自己挑人的眼光还要好。

金秘书直述原因:「小姐会变老。」

「不要说得那麽明嘛。」

「世人尊敬你强大,但你有一天也会老去,变得弱小。所以我把善待老弱妇孺的男子,顺位放在其它优秀的男子之前。」

「原来你一直在帮我注意对象,谢啦!」

金秘书装扮成老妇人,去公所接触过许谦。八德见了她,忍住不揭穿她(金姨!)。她一边等待着,一边看排在她前头的老人家反覆问着同样的问题,许谦也一次又一次耐心说明。

老人家诉完苦,频频拭着泪,许谦递过面纸,望着对方双眼,不吝惜笑容安抚:回去好好睡一觉,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白珍的交友圈偏向商界精英,每个人日以继夜就是为了证明谁比谁更加强大,鲜少有像许谦这种类型,把自己放在一边,就为了让别人过得更好。

这些年来,金秘书一直都很中意许谦,也知道他的识别证里夹着白珍的名片,只是时候未到。

「小姐见识过许多伟岸男子,年轻的许公子对小姐来说太过平凡、脆弱。可是现在看尽繁华的你,与朴实而坚定的他,刚刚好。」

白珍原本被白烂的老侄子咒得有些沮丧,因金秘书一席话定下心。

「金姨,我好爱你喔。」

金秘书再次低身致意:「阿珍,我希望你比任何人都幸福。」

白珍本来假日没在休息,特别抽了一天空,带许谦和许静出门走走。

对比白珍一身轻便的休闲服,许谦穿着正式的西装,还梳了头,看起来反而老了好几岁,让白珍一路笑个不停。

「今年河堤公园花开得不错,看看散散心也不错,说不定你就想通留下来了。」

许谦轻应一声,好像心里叠了一堆事。白珍问他是不是太累,他又摇头否认,这让白珍以为他在思索告别的时机

下车时,许谦拿出棉绳,要把自己和许静绑在一起。许静很不愿意的样子,白珍便提议,要不她和公主牵着走?

不用被绑住,许静显得很开心。

白珍向许谦提起,她有个成年的侄女,想从美国回来台湾生活。是个学无专精、放在家族里可说是毫无出息的家伙,不过是她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她打算时薪雇工,请侄女白天过来帮忙照看许静,许静也就不用一个人玩娃娃,痴痴盼着儿子和姊姊回家。

「你看如何?」

白珍打着算盘,这样就算许谦到外地赴任,他妈妈还是在她手上。人跑得再远,总是要回来看老母,也就没办法跟她提分手,她实在太聪明了。

「我很过意不去。」

「一家人,不用不好意思。」

白珍立定於视野开阔的河堤,许谦怔了下。毕竟记忆中夜里带着绝望的河岸和白天风光明媚的流水风光不太一样,他後知後觉白珍把他带到当初相识的老地方。

「我查过你的金流,每个月定期定额汇到一个户头,结果那个户头竟然是我的私人帐户。哎哟,我不是说过不用还吗?你还真是死心眼。」

「我不想欠你钱。」

白珍眼中带笑:「真固执,但这点也让我很喜欢。」

有钱人一方面想要炫富,一方面又怕对方是看上自己的钱。许谦努力想证明他不是,白珍表示肯定,给你加分。

「还有,你的大宗消费竟然是纳骨塔的分期付款,关於这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我阿姨辛劳一辈子,就算没有意义,我还是想让她安身在清净的好地方。」

「可是你买了两个塔位。」这才是白珍担心的点,隔壁是要放谁啊!

许谦轻声坦诚:「我怕阿姨一个人寂寞,我也很怕寂寞。」

这让白珍不禁揣测,许谦申请调职说不定是个幌子,他为的是要争取许静有专人照顾。等确保许静一个人也能活下去,他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

白珍有些生涩地撒起娇来:「许谦,人家也是喔,每天晚上都在等你钻我的被被,我是不是也很寂寞?」

「白珍,我每天晚上在想:没有你,我该怎麽办?」

白珍认栽,说到撒娇,还是许谦发自肺腑的话比较能打动人心。

许谦看向许静,请她先去树下休息一会,再三交代她不要跟陌生人走、别乱跑。

许静躲到杨柳树後,只剩白珍和许谦独处,白珍从许谦身上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我先声明,我不答应。」

许谦僵住动作,白珍这才发现,他从西装内袋拿出一只黑绒布盒子。

「呃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别收回去!」

许谦花了一点时间,笨拙地打开盒子,露出银色对戒,要跪下来,白珍拉住他,感觉许谦整个人都在发抖。

白珍听见许谦欲哭的祈求,彷佛赌上他人生所有的勇气。

「白珍,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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