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了,梦境中,戴着猫头鹰面具的少年是他的护卫,亦是从小陪伴他长大的朋友。
会一时忘记,大概是因为刚睡醒,脑袋还不清醒的缘故。
……但是那名戴着相同面具的胡子老人,显然不是自己那名与自己同龄,却性格老成、嘴硬心软的护卫。
看着正与旁人交代事情的老者,呆坐在床上的圣子眨了眨眼,努力运转着思路迟缓的大脑,才终於想起对方好像是友人的祖父来着,是教会的主教,长老会的一员,印象中是个相当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是了,教会的高层都是戴着面具的,从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他的护卫费克虽然是唯一的例外,不过作为教会精神象徵的圣子的护卫,听起来也确实很接近高层的存在。
话说回来,费克去哪了?
圣子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一边环顾四周,洁白的天花板和墙面一尘不染,简单的家俱也是白色,再加上穿着白袍的两位客人,一时看过去整个视野里都是白晃晃的一片,看得人眼花。
或许是因为精神上仍有些困乏,他竟觉得自己的房间看上去陌生极了。圣子揉揉额头,就是这个动作,令他猛然意识到身体的疲累并未散去,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酸痛感自腹部蔓延至四肢百骸。
该不会他睡前真的做过伏地挺身还是仰卧起坐之类的运动吧?撑着异常沈重的脑袋,圣子颇为严肃地思索着,可惜左思右想还是想不起来睡前做了什麽,耳边传来主教爷爷关切的话语。
「圣子大人,你怎麽了?可是身体不适?」温和缓慢的话语一点也听不出方才的威严与强势,多了几分沧桑的嗓音倒令人生出了亲近感。
「啊、不是……咳咳……」
刚睡醒的喉咙相当乾渴,圣子说不到几个字就咳得撕心裂肺,直到接过主教递来的水一饮而下才稍微好过一些。
「咳……费克呢?」
或许是在沉思,也可能是没听到他的问题,主教并未回答。猫头鹰形的半张面具遮住大半的脸,同时掩去佩戴者的表情,仅能看到饱经风霜的下颔始终不曾放松分毫。
看着莫名陷入沈默的主教,圣子不由得紧张起来,整个人有些坐立难安。
长者见状,绷紧的下颚才微微松动,终於开口道:「……今日已是神诞第二日,照惯例须进行巡礼仪式,那孩子去进行准备。」
「巡礼……仪式?」圣子下意识地重复道,谁知话音刚落,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彷佛在无声谴责他的无知。
七颗极星同时闪烁的神诞期,圣子要到另外四城的教会向未抛弃人类的神灵与远古的祖灵祈祷诅咒早日终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强化结界。
毕竟,能够看到极星这件事,本身就象徵着结界的力量衰弱,光壁变薄,平常的光之结界可是亮到连暗沈的天空都看不见。
独自支撑结界,就是历任圣子与生俱来的使命,同时也导致他们的短寿──在他之前的圣子都没能活过二十五岁。
这种事竟然也能忘,他果然是睡迷糊了……圣子无奈地想着。
「请圣子大人在此稍作休息,待圣堂的巡礼准备告段落,会有……」
耳畔回荡的话语异常熟稔,依稀曾出现在梦的残片之中。
圣子想得出神,以至於当他回过神来,偌大的房间早已只剩自己一人。
糟了,本来还想问圣堂怎麽走……说起来,主教方才似乎还说了什麽,走神的他也只听了一半。
发现自己睡了一觉记忆力几乎快退化成幼儿的圣子只好自食其力,撑着酸软无力的身子下了床,环顾四周,依然觉得有些陌生。
「奇怪,我的房间……真的是长这样吗?」
怎麽记得睡前好像还有看到一棵散发白光的巨大树木……喃喃自语着心中的困惑与违和感,圣子熟门熟路地套上教会长袍,打开了房门。
映入眼底的是一条白色长廊,跟梦中所见的景象一模一样,差别只在於这条走廊的一端终点是这间房间,而另一端……看不见尽头。
空旷的走廊静悄悄的,只有圣子缓慢而规律的脚步声。这条没有尽头的廊道虽隔几公尺会有一两扇门,却不见任何岔路,一路走来更是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尽管脑袋一时忘记目的地该怎麽走,身体显然还记得很清楚。很会苦中作乐的圣子在心底自言自语,也不怕会迷路。
苏醒後始终不曾散去的怪异感依旧盘据在心头,圣子愈走愈慢,不知为何心跳开始急促,呼吸变得粗重。
在终於看见廊道的尽头时,他猛地停下脚步,双目微瞠,愣怔在原地。
清澈如镜的蓝眸深处,映出一扇与长廊格格不入的巨大铁门。
它安静地伫立於彼端,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名钢铁侍卫在看守着某种珍宝;然而,当它打开时,会化身於吃人的怪物……
满头大汗的白发少年连连後退数步,无法理解自己心中的那股恐惧从何而来。
下一秒,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拔腿狂奔。无暇顾及身上莫名而来的疲惫,那一刻,思绪紊乱,完全无法思考。
一片混乱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分明没听过,却令他倍感熟悉的声音,不断在耳边低喃,彷佛在脑中紮了根: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