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宇棠看到贴文的时候刚吹完头发，绸缎般的黑发蓬松地披在肩头，双颊尚氤氲着热气，脑袋还不太灵活，乍然见到标题时仅是愣了愣，没怎麽反应过来，甚而是隐隐抱着吃瓜的心态点进去的。
直到她看清贴文里附上的图，只觉得大脑轰地一声，余下一片嗡鸣。
拍的就是她和苏恺。
照片一共有三张，其一是在国文通识课的教学大楼，他们并肩而行，两人之间隔着要近不近、要远不远暧昧的沟壑；另一张则是在图书馆同一张方桌上，女孩抬起头，侧着脸线条精致，目光正好落在对角位置垂头看书的男人身上；最後是一张学校附近某条街上，也是两个人走在一起。
文章作者说自己不小心「知道」某中文系助教和通识课学生交往密切，一起吃饭一起念书，两人还在校外同居了，说得斩钉截铁生怕大家不相信似的。绘声绘影完，又提出对於课堂作业考试是不是能合理怀疑有公私不分、违背校园伦理的状况，直接带起一波风向。
文是傍晚发的，时隔三个多小时，底下已经涨满回覆。倪宇棠眉头深锁，手指贴着萤幕往下滑。
怎麽会这样？
照片中两人不是背影就是侧脸低头，面容都不清楚，可国文课那天很多人都是有拍照的，马上就有同学贴出当天的高清照证明真是苏恺同一天的衣着。更要命的是，那天倪宇棠坐在第一排，掌镜者从後方往讲台拍苏恺，居然恰巧把她的身影也捕捉了进去。
当然，也有人觉得原po吃饱太闲管别人隐私很无聊，不过事关成绩公正的问题，仍钓出不少学生义愤填膺。
校内的苏恺粉丝炸了。
「啊啊啊啊苏恺是我的我不相信！」
「太夸张了吧，我觉得不行。」
「这女的是谁，别什麽人都拿来往苏恺身上凑好吗？」
「别吵了，这个女生就是我，我俩一直很低调，如今被爆出来，只好大方公开～」
「楼上下去，我不准。」
「所以女生到底是谁？」
「管她是谁，这标题烂透了！看也知道要说谁不正当的话也跟苏恺无关好吧？」
情况越吵越激烈，甚至有谩骂的言词，抗议一定是女生倒贴带坏自家偶像的名誉。
对於这些恶意留言，恼怒和难过委屈都是有的，不过倪宇棠仅是紧抿着唇，安慰自己网路论坛就是这样，清者自清，自己要是真冲动上去吵，恐怕只会越描越黑。
然而，除了部分粉丝崩溃，另一大势力便是来自路人学生的愤怒，纷纷提出对助教与学生交往的批评。
「这种分数利益关系，回避一下是基本学术伦理吧？」
「我都跟别人说我避免争议不跟学生在一起，事实上是不够帅又不会写文章人家女孩子不想找我啦。」
「原来苏恺是这样的人，表面上装得多清贵～」
「同意，不懂为何还有迷妹支持他。」
当倪宇棠看见这些留言，就真的冷静不下来了。
他们怎麽能这样说他？
倪宇棠嘴唇煞白，寒意漫过五脏六腑，她退出页面，同时发现纪恬恬、刘睿光、周瑢、大沛等朋友都给她传了讯息，有些还是很早就传来的。可她没有读取，只是徘徊在苏恺的消息前，迟迟未点入。
他看起来还没看过论坛，那，要告诉他吗？
不要。她几乎是立刻反应出这个答案。
也是因为和她关系近才被人贴上论坛的，她不想他看到这些文字，不想为这种乌烟瘴气的事去叨扰他。
她索性关上萤幕，手机一丢，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几公尺外的对门，苏恺瞥见了讯息。
下午ＮＳＣ名单刚公布他就查到了倪宇棠的名字，可现在收到姑娘亲自向他报的喜讯，仍勾了勾唇角，从容地点进聊天室，输入道：『很棒。』
然而讯息隔了片刻依旧未显示已读，他也未作他想，退了出来，这才知道河马传来一堆讯息，而他只看得见最新一条文字『卧槽』。
点开来发现最开头是一条连结，接着也是『卧槽』。
何牧申：『卧槽，你看了没？』
何牧申：『谁给这人的胆子写成这样？』
何牧申：『你管不管了？』
隔了一小会儿，何牧申：『……哈罗？』
又隔了一小会儿，何牧申：『汝安在？』
对方毫无动静，过了几分钟，何牧申：『啊啊啊啊啊苏恺你到底要不要回我！』
又过了几分钟，何牧申：『我知道你从来不屑看论坛，但你可不可以看看我！！！』
又又过了几分钟，何牧申：『我说你手机是不是开勿扰？……还是你把我静音了？……你敢？』然後才是最後的那条『卧槽』。
粗略滑下来，苏恺眼皮微跳，拧着眉点开那串网址。
这麽一浏览，男人的脸色难看无比，周身气压一瞬间低到极致，尤其瞥到了「女学生爬上床，潜规则拿分数」一则，戾气简直能令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他眯起眼盯紧三张照片及内文，深潭般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脑中首先浮出一个名字，他回到河马的对话框，修长的手指飞速输入那三个字，可顿了顿，并未发出去。
他重新打了一句：『知道了。』
接着点进倪宇棠的头像，方才发的二字依然没有被读取，他按下通话，却是响了许久都没有被接起来。
她看到了。
这一认知闪过脑海，苏恺二话不说起身出门，随着门铃响起，他的思绪也越发冷静，然而按了几次始终无人应门，他薄唇轻抿，不确定对方听不听得到，甚至不确定她在不在家，只是微微贴近门板，低哑着嗓子，沉沉地说：「宇棠，没事，我会处理。」
别看，也别怕。
还有对不起，连累你被波及。
－
棠：啊啊啊啊我要去咬死他们！！
恺：不用，你咬我就好。
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