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树梢窜过一道黑影上了赵氏大宅的屋顶。黑衣人上了房顶往下一看,只见大宅里一点光都没有,只有零星几个巡视的家仆。
黑衣人见状,直接落到院子,熟门熟路的躲过一切巡查,轻轻松松来到後院。
来到後院,他靠在墙边,右手慢慢探向一旁的窗,手指轻轻发力,窗户便被轻松开启。然而,他并没有马上进行下一步,而是保持这样的动作持续了许久,这才利索的翻身进窗,无声落地,窗户也静静阖上,一切显得相当完美。
黑衣人所进去的这间房,正是赵家老爷的寝室,阴暗的房间,除了他的鼾声,就是一片寂静。
黑衣人走到赵老爷的床前,正要从怀里掏出什麽,忽然,赵老爷的眼镜睁开,一看到黑衣人就喊:「你要做什——」
话声未落,黑衣人的双眸转成鲜艳的血红,直盯着赵老爷慌张的双目。奇的是,两人一对视,赵老爷就像是被下了定身咒动弹不得,倒是眉头还看得出他在挣扎,但僵持也没持续多久也就消停了。
见对方不再挣扎,黑衣人放开怀中的符咒,打了一个手势让赵老爷起身。他缓慢的从床上爬下,走到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盯着赵老爷左看右看,甚至绕了他一圈,就像是看一件展示品一般。最後,他站到赵老爷面前,负手问道:「所从主,谁?」
要是赵老爷还是清醒的,那这个声音他绝不会陌生。此人正是说自己处理不了厉鬼,半途就离开的纪云含本含。
「所从主……」说到一半,赵老爷突然眉心一皱,像是在抗拒着什麽。纪云含见状,眼中血光更盛,似是要压过那道不知名的抗力。
就在纪云含认真对抗那不知名的力量时,余光突然出现森冷白光,就在他准备转身回击时,长剑贴到了他的颈侧让他不得不停下。
要说躲,纪云含也不是躲不开,只是当他看到那剑的样式时,念头一转,索性直接被逮住了。要知道,互相熟悉的两人,分辨对方的武器长什麽样几乎是直觉反应。而此时架在纪云含颈侧的,正是早上才碰面的叶霜离本人的芳华剑。
「转身。」叶霜离淡淡地说,纪云含抿着唇,慢慢转过身。在叶霜离看清在黑暗之下的纪云含的面孔时,眼神不可避免的惊讶了一下。
「呃……真是巧啊,莫言君?」纪云含尴尬地说,血眸在此时已毫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宇文乌亮又无辜的双眼。
「阁下不回海棠派,逗留於此做甚?」叶霜离的剑仍稳稳的架在纪云含的颈侧。
「那个……海棠派今日与沐琉派切磋,我闲着没事,就出来晃晃,然後经过赵家被带进来,然後看到赵老爷,然後莫言君来了,之後您大抵也知道发生什麽事……」
「阁下说过,你不擅祓除厉鬼?」叶霜离提出了质疑。
「……」纪云含瞬间想回去揍当初的自己。「实不相瞒,我虽不擅与厉鬼交道,但赵老爷的情况,在我看来并非厉鬼作祟,反而比较偏向於下咒。」
闻言,叶霜离收回了剑,略过纪云含走向呆站在原地的赵老爷,仔细……至少是看着他。
在一旁看着的纪云含用力咬着舌尖深怕自己笑出了声,轻声问道:「莫言君,依你看,赵老爷是不是被制成了傀儡?」
叶霜离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回答纪云含的问题,盯着赵老爷的眼睹反问:「你把他叫醒?」
纪云含摸摸鼻子:「也是不小心的,原本我要拿定身咒把他定住再好好观察,也不知道是他太警觉还怎麽着,在我拍上去前他就醒了。」
叶霜离再次陷入了沉默,在後方闲闲没事做的纪云含开始神游,叶霜离再次出声:「没施定身咒,你是如何制住他的?」
随着叶霜离这番话,他极淡的褐眸望向纪云含的纯黑。霎时,纪云含回过了神,在他知道叶霜离说了什麽後,直接愣在原地。
纪云含:「…………今晚月色真好啊?」
「你修炼诡道术法?」叶霜离问,但在纪云含听来,这几乎可以解释为肯定句了。
纪云含犹豫再三,斟酌道:「反正我不久也会被逐出海棠派,去了名门正道的头衔,我修这个也没什麽关系吧?况且我也没有做什麽危害忠良的事……」
纪云含偷偷看向叶霜离,观察他的神情,看起来并没有什麽反感,让纪云含松了一口气。
……个头!!!先前追杀御血使追到人家老巢打算一锅端的魄力呢?怎麽现在变得这麽好说话了??
纪云含突然觉得後怕不已。
叶霜离看了看表情变化相当丰富的纪云含,眉头轻轻一皱,试探性道:「不会危害忠良,你修什麽道我便无权干涉。」
此话一出,纪云含的表情就更加精彩了。
他是在威胁我吗!!叶墨墨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啊啊啊啊!
纪云含的内心已经慌得一批,却忘记自己是有能力脱离这困境的。
看到纪云含更加慌乱的神情,叶霜离放弃了安慰,转而面向赵老爷继续研究。
惨了惨了!叶墨墨不说话了,我死定了……
纪云含心如死灰。
「你可知此人中了什麽诡道术法?」叶霜离再次看向纪云含,後者被惊得跳了起来,下意识回答:「血道血道!他被下的是血道!」语毕,他突然回过神,知道自己说了些什麽後,又一次的希望打死刚才的自己,心虚的回避叶霜离的眼神。
看到这般情况的纪云含,叶霜离心里不禁叹了口气,拿出了一张符纸贴在赵老爷的额前。刚好看到此景的纪云含,下意识就道:「问灵符?」
叶霜离瞥了纪云含一眼,说:「灵魂不会说谎,问灵话是最简单的方式。」
纪云含:我不是让你解释的意思啊……况且问灵符是你们臻缘派独创这事是全修真界都知道的事啊。
即便心中这麽想,纪云含还是点了点头,表现出原来如此的样子。
此时,符纸飘出了一缕蓝烟,慢慢在两人面前成形,最终变成赵老爷的模样,而赵老爷的身体则直接瘫软,所幸纪云含直接出手,没让他直接倒在地上,而是将他搬回床上。
赵老爷的灵体迷蒙的站在原地,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直到叶霜离向他鞠躬作揖,他才像回神一般看向叶霜离。
「臻缘派叶霜离,擅请阁下之灵,还望见谅。」
灵体愣愣的点了点头,正想张口说什麽,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叶霜离见状,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他被下了『暗示』,不经允许不能擅自行动。你能把他的灵请出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纪云含放完赵老爷的身体,走到灵体面前弹一下指让他注意到自己。灵体茫然的看向纪云含,後者问道:「我可以让你暂时恢复自由,但过程会有些痛苦。如果你要的话,点个头。」
灵体犹豫了一番,缓缓点头。纪云含转身看向叶霜离:「莫言君,等下的场面你怕是会承受不了,要不你先回避?」
「不用。」
纪云含:「……」感觉不出我在委婉的叫你离开吗!
纪云含内心十分崩溃,但还是强压这不悦的情绪。「那莫言君答应我一件事,之後无论你看到什麽,你都不能把我怎样!」
叶霜离:「好。」
纪云含:……这答的也太快了吧?!叶墨墨以前不这样的啊!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也……也不能把我拿去给别人怎样!」
「好。」
「……当真?」
「嗯。」
听到叶霜离的回答,纪云含虽感疑惑,但看在叶霜离以往的诚信,纪云含还是接受了。他摩挲了一下拇指,另一手探向腰间却摸了个空——海棠剑又被他毫无意外的丢在客栈里了。
毕竟到今天早上,纪云含还是扮着「宇文」的角色,指甲并没有留得很长,要刺破手指几乎很难。好巧不巧,附近唯一的尖锐物就是叶霜离的芳华,但妄想纪云含跟他问剑?痴人说梦!
眼角余光突然闯进了一把剑,纪云含看了过去,正是叶霜离往前递了自己的。
纪云含想了想:反正叶墨墨答应我了他不会拿我怎样,就这样吧!
纪云含露出了感激的笑容,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剑往手上划一道伤口再推回剑鞘,让叶霜离想挽回的也无能为力。
事实正如纪云含所料,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叶霜离只能愣在原地。
「你说了不会拿我怎样啊!」纪云含转头笑了笑,不等对方回应又转过头看向灵体,眼眸瞬间转成血红,方才的笑意也荡然无存。
在血眸看向灵体的那一刹那,纪云含又感受到了那未知的抵抗力,兴许是因为面对的是灵体挣扎的幅度更大了,不仅如此,灵体的胸口开始聚集出一个红点。
与此同时,先前纪云含给自己伤的伤口渗出了一点血,那些血不符合常理的慢慢飘起,流入灵体口中遍布全身。而那红点则继续待在胸口。
很快的,灵体从痛苦摆脱,趋於平缓。然後,他看着纪云含,眼神逐渐惊讶。
「公子?」
纪云含轻轻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转身示意叶霜离发问。後者也不罗唆,直接问道:「为谁所控?」
灵体简洁地回答:「赵平。」
闻言,叶霜离表情也没多意外——虽然平时也看不出他有什麽表情。然後他又问了:「何时被控?」
灵体又简洁地回答:「三年前。」
叶霜离紧接着又问:「当时可有什麽要是发生?」
灵体回答:「有一客来访,於府待了一年。」
此话一出,一切感觉就有了头绪,叶霜离接着问道:「那客,是为何人?」
灵体回答:「远方过客,吾儿之友。」
两人四目相交,同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客为何离开?」
灵体:「不知。」
闻言,两人也没多大惊讶,毕竟那时赵老爷应该就已经被人操控,叶霜离这麽一问也只是拚拚运气罢。
又再思考了会儿,叶霜离朝纪云含颔首,後者接收到了讯息,朝灵体一笑,道:「辛苦啦!」
灵体露出和煦的笑容,看起来应该是赵老爷本来的笑容。
纪云含手轻轻一挥,血珠从灵体弹了出来,胸口的那红点则迅速的消散遍布全身,灵体再次变成茫然的状态,与刚才相比,简直是一团可见的人形烟雾。
叶霜离朝灵体行礼,灵体像是感知到了一番慢慢转过来,而後遁进符中,接着符纸自燃,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下大概是知道赵家是怎麽一回事了,之後就是想办法解决血咒了。」纪云含转头对叶霜离说道,在他转头的那一刹那,叶霜离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状态表现出了震惊的模样。
纪云含疑惑的转过头,并没有发现些什麽,於是又转了回来。
「莫言君,发生了什麽事吗?」
叶霜离五味杂陈的看着纪云含,这又让纪云含更匪夷所思了。
「莫言君……有事要说啊!别这样不说话,挺渗人的。」
叶霜离犹豫了再三,开口说道:「你……还好吗?」
纪云含又更加困惑了:「我很好啊?」
闻言,叶霜离眉头皱得更深了。纪云含忍不住想:惨了。不会是叶墨墨察觉到我的身份了吧?
终於,守口如瓶的叶霜离开口了:「你脸色……很苍白。」
「啊、啊?」这出乎纪云含意料的问话让他完全摸不着头绪,并且慎重的思考着眼前的莫言君其实只是一个与叶霜离长得想相像的一个人罢,但看他先去的行为举止,确实是纪云含认知中的叶霜离无误。
「血道终究是损人不利己的不归路,你这般伤害自己怕是——」
纪云含忍不住抬手打断了叶霜离的话:「行了!你这样的话我都听到烦了,我既修了这道,自然是清楚它所要付出的代价,你一旁人就别多嘴了。」
闻言,叶霜离抿着唇,像是被训斥的小孩一般默不作声,纪云含见状态度也放了软些:「莫言君,我们彼此各退一步,行吗?」
两人陷入了沉默,纪云含也不催促,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时间彷佛回到了一百五十年前,血道第一与正道公子之首的对峙。
一阵恍惚,叶霜离强逼自己回神,回了句自己也不知所以然的话:「若是安全无虞,不危及到性命,叶某自是不会管的。」
准备好被再教育的纪云含冷不防听到这番话,脑子一下子又转不过来了。
纪云含:若不是我清楚叶墨墨的为人,我还真以为你被夺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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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麽特别的人出场就不放人物卡啦~小剧场走起!
《论诸位掉马後的反应》
纪峯1.0:嘿!你也太慢才发现了吧?
纪峯1.5:哦?被你发现啦?(危笑)
纪峯2.0: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如正文)
叶墨:……(大概是不会有马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