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年夏天逐漸飽和(あの夏が飽和する) — 深田秋雪的獨白(二十)

正文 那年夏天逐漸飽和(あの夏が飽和する) — 深田秋雪的獨白(二十)

这次我刻意避开灯光照射到的地方,选择在昏暗与人少的道路上行走,为了不重演方才的事件。

凭着不靠谱的记忆和方向感,决定先回到学校,史也的家离学校很近,在前进的路上也许会经过。

然而,我似乎太过小看这片夜晚了。

离开闹区以後,每隔几公尺出现一次的街灯,成为了我的救赎。

这附近住户很多,但几乎都已熄灯,而仅有的几片开灯的窗户看起来彷佛像数双凝视着我的眼睛。

我命令自己停止想像,但这样反而让我不得不去意识,只造成反效果而已。

「……」

好安静。

我的脚步声之所以吵杂,是因为周围太过安静。

安静到要是突然出现一点声音的话,我肯定会吓得跌在地。

仔细想想,我已经连续三天在这种晚到会让人觉得不安的时刻在外面徘徊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想像个笨蛋这样对自己精神喊话。

但果然……还是难以习惯呢。

从我不说『克服』而说『习惯』这点,就能看出我是如此胆小的人。

没过多久,我连心跳的声音也开始听的一清二楚,逐渐上气不接下气,加快了速度。

这条路长得丝毫感受不到尽头,来的时候有这麽长吗?

重复着街灯、黑暗,一成不变的风景,深陷回圈当中。

我真的有在前进吗……脑海里被一团疑似梦境的黑雾笼罩着。

但很快地便消散了,原因在於前方出现了异样的事物。

没有路灯的地方突然出现了灯光,我因此放慢脚步,发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一家住户门前。

细微的人声透过晚风传来,我还来不及确认内容,就先躲藏在一旁的柱子後面。

我吓了一跳,在发出惊吓的声音之前率先摀住自己的嘴巴。

「……!」

气派的建筑,宽敞的门面,在适应了黑暗的视野当中捕捉到的,是跟昨晚所见一样的景色。

史也的家。

冥冥之中,我居然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我放慢呼吸,眼睛凝视着在门口蠢动的那些人影,竖耳倾听。

「答应……当初……,我要带……孩子……!」

传过来的只言片语无法组成完整的句子,要是再拉进一点应该能听明白,但前方没有任何藏身的柱子,所以我打消这个念头。

我无法从那些模糊的轮廓确认身分,但以体型来判断应该是大人。

两三个大人正在攀谈着,而且气氛感觉并不温和。

从语气中便能察觉出他们的状况距离争吵只差临门一脚。

「你们……失格……!」

其中一人用力地拉开车门,并把一个瘦小的人影抱进车内,强烈地宣告谈话结束。

另外的几个人接连回到屋内,大门前的灯光被关上,只剩下轿车的灯在闪烁着。

我急忙跑向前去,如果我的预想没错,方才上车的人一定就是史也。

「那个、不好意思!」

轮廓随着距离缩短越来越鲜明,那是一名端庄的女性,穿着复古的荷叶边衬衫和平底鞋。

「什麽人?」

我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这名女性看起来比我想像中得还年长,而是从那端正的脸庞所散发出的凛然气息震慑了我,她的声音当中还留存着些许愠怒。

对方看见了我,也同时露出惊讶的反应,但随即缓和了严肃的面容。

「真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呢……这麽晚了怎麽还在外面溜达呢?」

「那、那个,我是来找我的同学的。」

「同学?」

「我是史……七宫史也的同班同学,请问他现在在家吗?」

虽然这麽问,但我的眼神却一直飘向车内,可惜隔着车窗丝毫无法撇见里头,更别说是在如此夜晚之下了。

「不在,他在我的车里面。」

「这、这样啊,你是史也的……」

「我是他的外婆,他的亲人。」

史也的外婆……我还以为除了那个男人之外,史也没有任何家人。

她一听见我的来历,就开始散发一股刺人的气息。

「我可以跟他说些话吗……?关於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孩子现在不是能和同学见面的状态,等他醒了我会和他说有人来过的,你赶紧回家吧。」

「咦?那个,请等一下!」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她的眼神和语气明显地传达拒绝搭理的意图,我紧咬着在车门阖上之前的最後几秒。

「他的情况还好吗?」

「他的情况?」

「是的……史也的情况,在那之後他有比较好一点了吗?」

「既然你和史也是同学,你应该非常了解他的情况才对。还是说,就连发生了那种事的现在,你们还要装傻装到底吗?就像一直以来对他做的那样。」

她走过来把脸逼近到我的面前,就像要射穿我一样死死地盯着。

我停止了呼吸,并不是慑服於她的压力,而是因为撇见那参杂着强烈情感的眼眶当中,似乎随时会流淌出泪水。

「史也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居然有这麽多的伤口,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发生的事情,那些事你都看在眼里的对吗?」

「是的……我目睹了一切,从来没去帮过他……」

「我并不想一一去责怪这些,就算把你们通通都抓到面前,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尽管现在掐着你们狂问为什麽狠心在一个孩子的身上留下这麽深的刀痕,他的痛苦也不会减轻亿分之一吧。」

「…...您说的没错,真的很对不──」

「不要向我道歉,也不该向那个孩子道歉。史也并不是一个圣人,他有愤怒和悲伤的权利,『原谅』对许多受害者来说是既残酷又空虚的。」

那些罪行,是无法用歉意粉饰的。

「但是……他现在除了害怕以外什麽情感都表现不出来了,你懂这种感觉吗?」

已经残破到无法对别人感到生气,也无暇为自己感到悲伤。

就只剩……单纯的恐惧。

「今後我不会让你们再干涉这个孩子的,请你离开吧。」

「史也他不会再回来了吗……?」

「我是这麽打算的,我会带他离开这个充斥着垃圾的狗屁地方。」

语毕,她放开我,不再对我宣泄什麽,走进驾驶座之後发动汽车,引擎的声响和浓烟将我的意识唤回现实。

我察觉到自己正朝着慢慢远去的後座伸出手,赶紧制止了这样的行为,并且低下头来鞠躬。

「谢谢你……」

这一定是,任何人都听不见,也听不进去的道谢。

却也是我最由衷的道谢。

再次起身查看时,载着那两人的轿车已驶离,周围恢复成静谧及晦暗。

我按了几下旁边的门铃,过了许久都无人应答,我不认为那个男人会忘记约定,应该是刻意无视掉我的,直到门口的机器突然对我讲话:

『是你啊……回去吧,你不用再过来了,从今往後,我和你还有你的母亲不会再有牵扯。』

话声中止几秒钟後,我才又缓慢地迈开步伐。

一切都结束了,切断了。

在返家的路上,我不再觉得害怕,因为已经适应了黑夜的原故吗?

既然如此,视野为何还会如此模糊呢,总觉得我走的摇摇晃晃的。

好累,好想结束,终於走到终点了,这段路实在太慢长了,我都不知道在心里咒骂和哭泣几百次了。

但如今尘埃落定了,我却无法给出期待中的回应。

明明应该感到开心的才对,不这样才奇怪吧。

史也成功离开这座城镇,而我留住了未受侵犯的身体,简直就是对我来讲顺利过头的结果。

但为何……我无法坦率地感到高兴。

甚至还觉得难受,为何会如此地揪心。

深田秋雪,你是个糟糕透顶的女人,为什麽在那个时候,还将手举起来彷佛在挽留着什麽呢……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并没有企求那人的资格。

我没有办法正视这份情感,因为我很清楚它的原因,同时害怕着它。

所以才假装没有流泪,就连此刻,仍在恶心的反问知道解答的自己,藉由矛盾来麻痹思考。

没错……我比谁都了解……却比谁都不应该拥有的……

这份自私情感的来源是因为……

这是我最後一次见到七宫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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