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催雪融 — 18、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正文 花催雪融 — 18、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阿!找到了!」桂花抬头望向那棵长满红叶的壮硕树木,树干上方清楚可见一枝突兀地枝条嵌在上头,深度近乎枝条的五分之一。

     【哇……看来那女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连随手捡来的树枝都能变成一件利器……】

     桂花将背上的孩子轻放在一旁平滑的岩石上,对着他柔声说道:「小鸽,你先在这等我一下。」

     看着那金发小少年顺从地点了点头,面上还绽放着浅浅的笑容,桂花便想起小陈前辈家那个怕生的孩子,那孩子初次跟着妈妈来公司时一个字也不肯说还尽黏着前辈,最後,自己还是在给了他一大袋饼乾後,才有机会和那孩子打上招呼的。

     「很好。」桂花抬手揉了揉小鸽那头淡金色的凌乱短发,挂在脸上的笑容泛滥着母性光辉。

      

     枝条所在的高度幸好不高,桂花使出浑身的力气向上一跳,以不太雅观的姿势攀在了树上,稍微挪动一下手臂似乎便能构着枝条,可当前双手却因上午擦的那堆铠甲而酸痛不已,光要撑住自己的重量就相当地吃力更别说腾出手来了,好险她找到了可作为着力点的树瘤,找稳重心後便抬手去拔取那根突兀的枝条。

     一拔出枝条後,桂花便向下一跃回到了地面,她朝小鸽挥着枝条咧嘴笑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原先胆战心惊地看着桂花和枝条抗战的小鸽,见桂花安全落地後是松了一大口气,可当他看见桂花走向自己时却不自觉垮下了脸,一脸苍白的他蹒跚地走向了桂花,踮着脚尖抬手轻抚着她的颈部,一双圆润蓝眼水波粼粼朱唇紧咬。

     见对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桂花困惑地随着他的手抚向了自己的颈部,随即,她的指尖探触到了些湿滑的液体,放在眼前一看才明白小鸽满脸惊恐的原由,看来是她方才颈部擦过树枝时被划出了一道伤口,可伤口并不深因此她一时半刻未能察觉。

     望着那孩子被吓傻的模样,桂花赶紧开口安慰道:「我没事,你别…...」

     「收手!」不知何时出现在小鸽身後的璃熙厉声吼道,更在小鸽细瘦的脖颈上架了把短刀,紧贴肌肤的锐利刀锋让他的脖颈渗出了血珠。

     深怕小鸽会成璃熙的刀下亡魂,桂花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缓缓说道:「璃熙快把刀放下,别伤到他。」

     可满是狠劲的璃熙似乎仍无意收手,一把致命的短刀仍紧贴在小鸽的脖颈上,眼看滴滴血珠染红了那脏破不堪的衣领,桂花薄弱的理智”啪”地瞬间断了开来,一股劲地向着璃熙厉声狂吼道:「快给我放下!听到没!!」

     在桂花的厉声喝斥下,璃熙似乎才从慌乱之中回了神,冷静地打量起眼前的短发少年,看着那一头害得自己乱了阵脚的淡金发色,还以为对方是被人派来暗杀小姐的刺客,毕竟,金发蓝眼的璘族人并不常见於凤胤,尤其自家小姐的脖颈还正渗着血,不过,定眼一看便能发现对方其实削瘦无力地不堪一击,更别说他身上还穿着小姐的外袍,至於小姐脖颈上的伤口……还真浅得就像树枝给划上的。

     「小的来迟,甘愿受罚!」一收起短刀,璃熙”唰”地就跪到了地上,语里尽是愧疚。

     「璃熙,我没事的,赶快起来吧!」冷静不少的桂花ㄧ把将小鸽护到了身後,以免璃熙又想拿刀在他脖颈上比划。

     「小的该罚!」仍旧文风不动的璃熙再次低声喊道。

     「唉……」望着那头低到只看得到头顶的璃熙桂花叹了口气,今日一事全归咎於自己的不理智,她是没半点资格怪罪他人更别说处罚了,但见对方那样固执似乎怎样都得讨个”罚”来才甘愿,便灵机一动板起脸孔低声说道:「好吧!就罚你今晚得吃上五碗饭,一碗也不准少,听到没!」

     看着那满脸困惑的璃熙,桂花才发现对方的模样竟比在林内乱窜的自己还要狼狈,一把拉起璃熙後她不禁咧嘴笑问:「为什麽你看起来比我还惨?」

     「这……」璃熙挠着後脑杓尴尬地笑了笑,脸上的挂彩让她的笑容显得有些凄凉,尤其一手的袖子还被扯掉半只,发现桂花的担忧视线她只好赶紧说道:「小的今日对上那将士,是小胜!」

     原来,那性情古怪的女子真在桂花进了林子後和璃熙打上了一架,双方是武力全开大战了不少回合,直至璃熙实在担忧自家小姐遇险,掏出暗藏的短刀後才加速结束了两人的打斗。

     「那将士的功夫底子的确不差。」璃熙认真地评论道,可视线却始终未离开过桂花背上的孩子,猫眼般的双眼宛如猛虎般紧盯着猎物,好似下秒便会将对方给拆解入腹。

     「璃熙阿……他若真想杀了我,你哪还看得到我生龙活虎地在这蹦达呢?」桂花望着那神经紧绷的璃熙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这样瘦弱的孩子是能怎麽对自己造成威胁?】

     「赶紧带路吧!我可真饿了!」桂花一边加大了步伐一边调整了下小鸽的位置以免他摔落,这孩子一趴上桂花的背上不久竟立刻陷入了酣睡,不知究竟是真累了还是放心了下来。

     回想起方才的插曲桂花便忍俊不已,想着那孩子竖着淡金秀眉,一双蓝眼圆睁紧瞪着璃熙,最後还十分理所当然地攀上了她的脖颈要让她背上,模样宛若像是在和璃熙宣示着主权。

      

      

     一随璃熙踏出了林子,桂花便听见远方传来的高声调侃:「呦呦……这不是我们桂大小姐吗?怎麽进林子ㄧ趟,还可捡个人回来啊!这点倒真和桂将军一个样呐!喏喏!瞧那捡到的小犬一头金发,还是个璘族人咧!」

     「废话少说,你要的枝条我找回来了!」桂花笔直地走向了满脸戏谑的女子,一手托着小鸽的身子,一手翻出身上的枝条扔给了她。

     「嘿?谁还管这东西了!走!」女子闪过桂花丢的枝条,扭头就往菜园子走去:「老娘饿了!跟老娘吃饭去!」

     璃熙瞄了眼那怒发冲冠的桂花,轻声探问道:「小姐?小的回竹屋给您备上晚膳可好?」

     「别麻烦!她折腾了我还打了你,咱们就得狠吃她一顿去!走!」桂花背着小鸽朝着菜园子旁那闪着微光的小茅屋大步迈去。

      

     「哈哈~老娘招待你吃肉喝好酒去!」女子豪迈的笑声震耳欲聋,一边用力地推开了茅屋的木门,顿时一股美食的香气窜向了桂花鼻尖。

     那样诱人的香味让桂花甘愿放下自己那丁点的面子,眼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她真心真意地赞叹道:「哇!你还真是”金屋藏娇”啊!」

     「别愣着,该吃当吃,坐!」女子往老旧木桌边的凳上一坐,伸手掰起桌上的鸡肉就往嘴里送,狼吞的过程还不忘朝着璃熙喊道:「你也坐!在这可不分谁大谁小!」

      

     由於屋内的老木桌并不大,四边仅容各坐上一人,因此桂花唤醒小鸽後便让他在女子左侧的凳上坐下,自己则是坐往了女子对侧的凳上,结果不一会小鸽便挤到了她的长凳上,捱在她身旁的金发少年一双蓝眼紧盯着桌下的破旧鞋面,细瘦的白葱手指紧抓身上的大袍。

     「哎哟!少年阿,贴这麽紧不害臊啊?」小鸽这一连串的动作引起了女子的兴味,女子丢开了手上的鸡骨咧嘴大笑道:「看来桂大小姐这下得对人家负责啦!家里不是还没添上半个侧室呐?这下刚好啦!」

     「你饭可以乱吃,话就别乱说了,少在孩子面前胡言乱语的!」桂花拿起桌边的碗筷递向身後璃熙,望着那一脸愁容的璃熙愉快地说道:「璃熙快坐下啊!」

     「孩子?瞧人家都点上朱砂痣等着找女郎了,怎麽还把人家当孩子啊?哈哈哈~」那女子歪着头比划着自己耳下的脖颈,狂妄的笑声依旧震耳欲聋。

     「啊?」桂花闻言不禁看向身旁的孩子,果真在那红透脖颈上看见了一点朱红,就在那同样红透的娇小耳垂下方。

     在凤胤,男子一进入适婚年龄便会由他的爹爹亲自点上守身的朱砂,这样的记号除了要男子们以此告诫自己时时为将来的妻主洁身自爱外,更代表这名男子已有了生育能力随时可嫁为人夫,开始为一个家族进行传宗接代的任务……这些系属闺房的小事,桂花当然是从那一点也没”男子味”的昔枝那知晓的,那日在井边撩着裙摆洗衣戏水的他,不知怎的兴致一来就比划着自己脚踝边的朱砂夸耀着,说当初他的爹爹要为他点上朱砂时他还抵死不从,就说男子怎麽就需要点上这样的记号来洁身自爱,更说将来要找个能洁身自爱的妻主才肯嫁,最後那样滔滔不绝的昔枝被桂花的一句话给就问懵了:「凤胤也有女子会点上朱砂吗?」

     【撇开洁身自爱的论点不说,这朱砂一点上不就代表这家父母准备将自己的孩子嫁入人家吗?该死!小鸽的父母就这麽没心没肺吗?还这麽小的孩子是想把他嫁去哪?不会是为了要换什麽贴补家用的钱财吧?可恶啊!】

     桂花将碗筷放到小鸽的面前,柔声说道:「小鸽,你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回那对该ㄙ……噢你的家人的!」

     闻言,小鸽缓缓抬起了头,一双早盈满泪水的清澈蓝眼望着桂花,下唇紧咬一脸委屈,桂花叹了口气抬手在小鸽头顶轻轻揉了几下:「我会陪你回家的,别担心。」

     【哼哼……我还会好好帮他们上一堂”亲职教育”的!】

     听着桂花的话语,小鸽愣了下才点了点头,眼中蓄着的泪开始如雨水般一颗接一颗,划过他苍白削瘦的脸庞,桂花赶紧掏出锦帕擦着他的泪珠,轻声安抚道:「现在赶紧吃饭吧!」

     「哎?我们桂大小姐怎麽这样安慰人家,害人家哭得更惨咧?」早已狼吞虎咽完的女子抓起酒壶灌着,还不忘调侃那手忙脚乱的桂花。

      

     看见已停下眼泪,慢慢吃起碗中食物的小鸽,桂花望向满桌好菜,想着那在梅彩玦跟前模样既卑微又颓废的女子,怎会有这样好的伙食待遇?她慢悠悠地拿起自己的碗筷开口道:「别尽说我,你哪来这麽一桌好酒肉,我们梅二将军有这麽善待将士的吗?」

     「哈?梅二将军?谁说她算根葱的?老娘在军营中打滚时,她还不知道在哪找奶喝咧!老娘在这要吃啥就吃啥,要吃她的好酒肉也得行!」女子抓着酒壶蹒跚地走向小床边一坐,弯下身就伸手往床下一探即捞出一壶做工精致的瓷壶,得意地朝桂花晃了晃,女子满脸潮红咧嘴笑道:「瞧!宫里那位赐给她的好酒哈!」

     「所以……你是从梅二将军那顺了一桌好菜是吧?啧,连人家御赐的酒也敢偷?真好胆量!」桂花瞄了眼那志得意满的女子後,夹了块肉往自己的嘴里塞,转头发现小鸽碗里终於清空,便又夹了不少食物到他的碗里,更用眼神示意犹豫不决的璃熙放心开吃。

     「偷?那你怎不问问你家的姑娘,你屋里吃的饭菜哪来?」女子使劲打开了御赐的酒往嘴里灌了几口,好似那珍贵的酒对她来说不过是随手可得的茶水一般。

     听闻女子点名了自己,正伸着筷子夹菜的璃熙愣了一下,一把抛下手上的筷子”唰”地站了起来,垂着头惶恐地说道:「小……小的知错,小的不该从军厨那顺来的……您就罚……」

     「不要紧的!璃熙,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了!再说,那也算是拿了我们该有的食物而已,就别在意了。」桂花抬手拉着璃熙的胳膊要她坐下继续用膳,还把菜盘端到她的面前去,对着她笑着说道:「快吃吧!」

     「好好,就我算偷,你们不用算!哼!老娘要睡了,你们吃饱赶紧滚!明日再给我过来这!」女子将手上的酒瓶往床下随意一丢,躺平了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们,嘴里却还继续低声叨念着:「还有,我叫何瑀盼,不准叫我阿瑀,论辈份你还得唤我一声前辈才是……袁晟那记得好好谢谢人家去,为了你今日好过那大块可挨了不少打……真是多管闲事……」

     「袁晟?」听着这陌生的名字桂花正想向对方探问清楚时,却发现背对着她们的何瑀盼竟以开始慢慢传出了平稳的鼾声。

      

      

     一回到竹屋,璃熙便去置办热水和给小鸽的衣物,见旁人离开後,沿路始终埋头不语的小鸽开始在桂花怀中挣扎着,一边努力开口说道:「ㄏ......哈......花......ㄨ......ㄒ......瞎......下!」

     「等等,你身上还有伤,坐床上会舒服些。」桂花抱着小鸽走向床边,缓缓地将他放到了床上。

     在何瑀盼那怕他刚吃饱被人背着会不舒服,因此改用横抱的方式带他回来,可不知为何他竟身子紧绷了一路,桂花心想自己可能碰到他不知哪边的伤口,便加快了脚步赶回了竹屋,但见坐在床边的小鸽仍低着头紧抓身上的大袍,桂花蹲在床边紧张地问道:「哪边疼吗?是不是我弄到你的伤口了?你这边等等,我去拿药和清水过来!」

     发现桂花正要直起身子离去,小鸽急忙伸手揣住桂花的衣摆,满脸潮红的他张着圆润蓝眼蹙着淡金细眉,吞吞吐吐地说着:「ㄏ......花......好......ㄍ......鸽......哺......不ㄊ......不疼……」

     「是吗?可是我看你脚伤的不轻,我还是先去拿药过来吧!」桂花抬手轻抚着小鸽头顶的发丝,发觉他一头金色短发柔软地宛如绸缎。

     【呵~我们家孩子真是天生丽质阿……】

     红潮漫到了耳尖去的小鸽温顺地点着头,漂亮的嘴角弯弯笑了笑。

      

     在璃熙准备好热水和衣物之前,桂花已帮小鸽用清水擦净了脚部,更将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过程中,桂花清楚看见了他那若隐若现的腰间配饰,那看起来价值不斐的配饰上打着精致的绳结更缀着不少琉璃珠饰,中段那块黑墨玉佩上的图腾有些复杂,可明显能辨识出其中最大的图案应是朵玫瑰花样。

     【小鸽怎麽会有这样贵重的东西,看他急忙藏起的样子,如果不是他想隐藏自己的身份,那就是……偷来的?】

     桂花还在思索着是否该开口探问时,便听见了道敲门声还伴随着璃熙的轻声呼唤:「小姐。」

     璃熙听见桂花应声後,才推开木门抱着衣物走了进来:「小姐,热水已备好,也依您的吩咐找来了营内女兵的衣装。」

     「璃熙,谢谢了!」桂花微笑着接过璃熙递来的衣物,突然想起方才璃熙提到的人物:「对了,你刚说袁晟就是早上那高个的阿晟是吗?」

     「是的,方才小的去探问了番,确认袁晟的确是上午装备营里的那人。」璃熙从怀中拿出了前晚的小药壶和两封书信放到了桌上。

     「听何瑀盼说她因为我挨打了,十有八九是阿嵘她们干的,真是过分啊!」桂花走向自己的包裹掏出了个有着金边的小药瓶,转身递给璃熙说道:「你能不能帮我送这药过去给她。」

     璃熙看着那明显是自家主子精心备给小姐的特制药膏,心里虽疑惑这给那袁晟用会不会算浪费了,但她仍伸手接过了药瓶应道:「是。」

     见璃熙出门送药去,桂花便转身向着小鸽轻声说道「小鸽,在这营中怕有诸多不便,委屈你先将就了!」

     小鸽摇了头,朱唇轻启道:「ㄍ……鸽…...ㄊ听…...花......哈……话……」

     桂花本想将小鸽抱至注满热水的浴桶旁,结果小鸽头摇的像波浪鼓,红着脸的他神态坚决地站了起来,抱起床边的衣裤晃着身子顾自走向了帘幕,见他那毅然决然的样子桂花也不好再反驳,只能提着心看他跛着脚缓缓走去,盯着他安然进了帘後,桂花才悠悠步向桌边拾起璃熙带回的家书,和那封秦太医托人带来的书信。

      

     同是读着家书,一人就着简单的烛光坐於古旧方木桌边,时时留意着帘後人儿的动静唯恐他摔着了;另一宽阔的竹屋内,漫着的丝丝香气是京里正流行的薰香,一架镀金又雕花的烛台上点着烛光,一道身着锦衣缎袍的人影坐在那张红桧桌前细细读着宫里来的书信,这样的画面俊美得宛若一幅精心绘制的画作,可剖开画作一看却是一样又一样的肮脏计谋。

      

      

     桂家家书:「家中安好,勿挂念,望花安康,静待回信,兄长心念。」附上桂花酿梅干一罐。

      

     梅家家书:「千嘱万咐,凡三思後行,时错将大棋置,威胁数倍增,尔大失所望,何从继梅家,唯有力加狂挽,莫忘紧迫盯人。」附上黄金一箱、玉尾镶金匕首一把。

      

     阅毕,她心中盈满暖意,嘴角含笑,睡在床角边仍相当心满意足,只消家中有人等,营内有人陪;而她却怒容满面心如跌宕谷底,被痛批搬石头砸脚心里着实委屈,可怜阿嵘今夜沾不着床,仅能烧茶热酒伴虎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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