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吗……」
「嗯。」
平常搭公车时,窗外的景色都像幻灯短片一般一张一张向後跑,没想到这不超过十分钟的车程,走起来却相当难熬。
「你确定你走的路是对的吗?」
「嗯。」
虽然她是用正常速度移动,但长时间维持等速行走不休息,对今天已经摧残过度的双腿来说是一大负担,走到後来反而像是她拖着我走,若当初没有抓紧她的衣角,可能早就跟丢了。
走到一半,林予洁拐进一条约莫只能容纳一辆车的宽度的巷子,我无力的提问,得到的答案只有「捷径」二字。
周围不是铁皮屋,就是斑驳不堪的老屋,偶尔见一群老人家拿藤椅、板凳坐在门前喝茶。每隔五十多公尺才有一盏路灯,犹豫不是什麽高开发的区域,柏油地处处迸裂,走着还要注意会不会踩空或踢到隆起处,若是半夜一个人可能会更恐怖一点。
对於每天都会经过这段天堂路的林予洁来说,当然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走着,或许这就是她用来锻练脚程的其中一个方法。
路程里我们都没说话,虽说才刚打开她的话匣子,但是用那种方式反而惹她生气,使我更难开口了。
总之先道个歉?
「那个……对不起。」
「嗯?」
「就刚刚那个……假摔骗你过来,还有未经同意尾随也是。」
我能感觉到速度逐渐放慢,似乎是思考时无法维持那样等速行走。
这也表示,她在走路时都没在思考?
这样就能合理解释不理会小红人警示差点被卡车宅配到天国的举动。
嗯,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我不在意。」
我对这句话的解读是「没关系」,但若要说成「我对你的所作所为都不在乎」虽然比较伤人,却符合林予洁的个性。
「是吗?那就好……」
「休息,要不要?」
她完全停下来,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间小杂货店,我对她突然的关心(表情上还是看不出来)惊艳不已的猛点头。
看来她的血液里还有残存一丝人性的温度。
一走进去,陈旧的气味扑鼻而来,有点像放得久的木头和泛黄的书本等,还和杂了一点古早糖果的甜蜜气味。空间不大,却塞了三个铁架子,有两面是挂着糖果饼乾,一面是会作为夜市游戏奖品的塑料玩具。
柜台隔壁有一个冰箱,里头的饮料比较现代化,矿泉水、汽水、运动饮料。
我拿了一瓶舒跑和一条口香糖,五十圆,没有说特别便宜。
我看了林予洁一眼,她手上拿着一个陌生的饮料,是铁铝罐装,但是长条形的,用红色的字写着「津津芦笋汁」,并在下面附上一盘芦笋的图片,从整体外观设计来看绝对是比我和她都还老的饮品。
等她结帐完,我们坐在门口左边的木长凳上,我还没打开瓶盖,看着林予洁扣下扣环,喝了一口。
「那个好喝吗?」
她点点头,罐口还没离开嘴边,我本想表达也想喝一口的意图,但想到今天和她拉近的距离已经超出预期,基於见好就收的原则,我把冲到嘴边的要求吞回腹中。
下次去7-11的时候注意一下有没有这个好了,芦笋汁。
「阿伯!好久不见!」
「是小怡吗?还真的是好久没见了……喔?」
咸酥鸡的刘伯伯很快就注意到我身边的人。
「这不是常来买薯条的小妹吗?你们认识?」
「是我同学啦,」
我怕林予洁嫌我说了多余的话,於是就没有多做她的介绍。
「对了,今天来找您是想问一些事,我们园游会要卖炸物,想请教一些技巧之类的。」
「你要学炸东西?」
用夸张的台语腔调说提问,有种被瞧不起的火大感。
没关系,我脾气很好。
「虽然是突然想到的……後来想想阿伯你的店夜晚时大排长龙的盛况,就觉得这一定会受欢迎的。」
「还是一样油嘴滑舌。」
大人总是嘴上这样说,心里高兴得很。
「所以拜托嘛—」我双手合十的祈求,相信他会接受到我虔诚的恳求。
「这还不简单,只是要实际做一次比较好懂啊!」
实作吗……与其只做给我看,倒不如直接当天请他来学校教比较快。
「那阿伯,你每天早上应该都有空吧,要不要乾脆到时来现场帮我们呢?啊,器具也顺便借我们好了。」
这样请求感觉没什麽诚意,不如说有点不要脸,若不是熟人我才不敢这样说。
「你这丫头真是……」刘伯伯搔搔头苦笑道,不过通常他这样都可以认定成是答应了。
「早上是吧,等你们时间定好在告诉我吧。」
「耶!就这样説定了喔—」
身为执行长的第一个任务就如此顺利的完成了,临走前还和林予洁买了一人一包地瓜薯。
「怎麽样——我的交涉功力还不错吧!」
「这里,你很熟?」
「那当然,小时候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呢!」
回想起儿时和哥哥在这条街称王,横行无阻的时候,经常去和店家的伯伯阿姨收「保护费」,这里可说是我们的零食库,帮妈妈跑腿时也可以得到折扣或点心。
虽然有一些店家已经收起来了,还残存的大都是小摊贩,现在来光顾他们还是会收到一些赠礼,或大或小、或贵或廉,都是满溢的人情味。
「话说你还真喜欢吃这个呢。」
我看着她边走,手部有着自己的节奏一个接一个把食物送进嘴。
「因为好吃。」
「这我当然知道……」
我也塞了一条进口中,外皮酥脆而不焦硬,里头的地瓜纤维不明显,稍稍咀嚼就能化成一团蜜糖,咸甜交融的甘梅粉更是把地瓜的甘甜往上提升到另一个层次。
「有这个秘密武器,我们的营业额会很可观吧!」
「嗯。」
林予洁点了点头,不确定她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至少她现在看起来是开心的,当然不是从表情还判断,只是她周围散发出的气氛充满了欢兴愉悦。
夕阳的余晖逐渐消逝,然而夜晚才是这些店家的主场,用各具特色的灯火点亮店面,从小餐车到两块地合并而建的大餐馆,要搭配上这样热络的氛围才能体现这条商街的完全体。
这时,脑中某个忽然点亮的记忆震撼了我,不禁「啊」的叫一声。
「我答应今天要去帮忙哥哥的咖啡店的!」
我咽下口中的食物,把剩下的薯条包裹好,放在书包侧边外露的夹层,说了声:「今天就先这样了。」後,边和林予洁挥手道别,边往刚来的反方向跑去。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使我急忙煞车,回头又补了一句:「这个时间人差不多要变多了,早点回去喔!」
我没有注意她有何反应,转过头继续奔跑,反正一定又是一张扑克脸吧。
当我跑到了咖啡厅後才意识到,今天双腿的负担早就到达极限,下半身直接因无法动弹而跌坐在地。
啊……好痛
训练体力什麽的,好想放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