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奂一同度过了周末,顾怀之紧接碰上了一场意料之外的小风波。
法学院最年轻的专任教授与男研究生在周末傍晚甜蜜逛超市的照片从周六晚间被上传至校园论坛上後,短短两天之内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该篇匿名张贴的文章除了附上照片外,更在贴文内声称照片上的男子正是顾教授门下的研究生,并表示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两人在公众场合一同现身,近几个月也听闻不少法律系的同学说两人时常在教授研究室内约会,有几次甚至留到深夜都未离去。
截至星期日凌晨,贴文下的留言回覆数量已经突破千则,即使时序接近期末考周,仍有大批学生在线上卡位等候更进一步的资讯更新,其中更有不少自称是法律系的学生表示确有在法学院的院馆看过该名男子的身影,或是碰巧看见他在午休时间拎着食物进入顾教授的研究室。
留言中也不乏有拿顾怀之少年刑法专业借题发挥而难堪讥讽的言语,甚至有人揶揄说会去找年轻女教授当指导教授的学生摆明都居心不良,搞不好论文写着写着就爬上教授的床,轻轻松松躺着就能换来名校学位,还能和相貌不差的教授睡上几次,也算赚到。
各种难听的谣言和传闻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几乎在论坛上掀起了满城风雨。
除了吃瓜看戏的群众外,留言区中也出现另外一批学生提出驳斥。
几个非法律系的学生转发了这篇贴文,表示曾在自己系所开设的专业课程中见过照片上的男人来旁听,转发的贴文下也有不少同系的学生附和,加上这样主张的人均来自不同的科系,专业领域跨得太广,网路上也逐渐开始有怀疑他并不是法研所学生的声音出现。
星期一上午,论坛出现了另一篇贴文,楼主首先在开头表明自己是在法律系系办工读的研究生,并表示在与系办公室负责研究所学生名单管理的行政人员确认之後,确定法研所及法科所的学生中并没有照片上这名男子,显示出顾教授的男友并非爆料同学所言是她的研究生。
这篇贴文出来之後,不少的外系学生都认为是法律系学生对自己教授的护航文,但十一点多时,论坛上又出现了另一篇来自英文系学生的贴文。
文中表示,上学期英文之夜结束後,工作人员一同到学校附近名叫Thanato的酒吧庆功,当时就曾在酒吧里见过这个男人,对方是酒吧的调酒师。後来她和室友为了庆生再访,当晚曾藉酒意壮胆上前与他攀谈,那天他心情似乎不错,和她们聊了几句,从交谈中得知了他是那间酒吧的老板。
楼主更在贴文的最後附上了先前趁着男人在调酒时偷拍的照片,以示所言不假。
这篇图文并茂的文章一出来,留言区立刻涌入人潮,迅速盖起各种侧拍楼。
彼时,整个论坛的风向从讨论女教授疑似潜规则男研究生,转眼间变成各路粉丝的晒图大战,甚至把原先唯恐天下不乱的贴文洗得看不见踪迹。
身为故事主角的顾怀之才刚开完每周一中午固定的中心会议,会议结束後不免被其他教授稍微关问了几句,面对同僚和前辈们半是关心半是八卦的探询,她也只是微笑地承认对方确实是她的男朋友,至於网路上恶意的攻讦和谣言也在风向转为讨论周奂的酒吧及相貌後降低了声量,甚至有一部份法律系的学生替她抱不平地指责了爆料者没有查证就胡乱指摘的言词,她也就没有特别在意了。
回到研究室,她将开会的资料整理好收进抽屉,坐在办公桌前以手机打开了校园论坛的网页,把那些贴文和留言都当成了茶余饭後的休闲来看。
没出这风波,她还不晓得周奂这男人在学校里这麽有人气,不少学生都曾去他的酒吧光顾,其中更不乏欣赏他的孩子,瞧瞧留言区里那堆来自四面八方的照片,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这篇贴文在讨论的主角是哪个艺人明星。
而且,这男人怎麽不管从哪个角度拍去都这麽好看呢?
抿着笑挑了几张顺眼的照片存下,她正打算继续看看其他讨论,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顾怀之放下手机,抬眼看向门口,轻喊了声:「请进。」
下一秒,来者以破釜沉舟的气势推门而入,紧接粗鲁甩上门,顶着一副被气炸心肺的表情朝她逼近,最後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摆,咬牙切齿地喷出一声压抑不住怒吼。
「顾怀之!这怎麽一回事!」
「顾信之?」顾怀之皱着眼,对於他此时此刻出现在她面前兴师问罪感到万分困惑。「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今天中午开始休假!」即使心底既愤怒且震惊,顾信之还是先回答了姊姊的提问,旋即接续抛出更多夹带愠火的质问:「我问你,这照片怎麽回事?这些留言跟贴文又怎麽回事?这男的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小你三岁家伙?」
眼看萤幕都快要贴到自己脸上,高亮度的画面刺得眼睛一阵疼,顾怀之蹙着眉伸手抽过他的手机,将椅子向後滑了一小段,拉开两人之间过度逼人的距离。
「顾信之,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她嫌弃地啧了声,把页面上的贴文内容大略扫过之後,又将画面往上拉至顶端,眼角一抽,旋即丢了一记锐利瞪眼给面前的男人。
「顾信之,你有病吗?」居然跑去按学生替她创设的粉丝团赞?甚至还有头号粉丝勳章?这人要不要这荒唐?
「你才有病!这男的长得一副小白脸样,还在酒吧上班,说不准处处留情,女人多到一个晚上轮一个,一星期七天也轮不完,身上有没有病也不晓得,你是哪根筋不对?还有,你们为什麽一起逛超市?你们同居了?进展到哪了?他不会已经对你……」
还处在极度震怒状态的男人一张嘴滔滔不绝还咄咄逼人,讲到敏感话题时甚至气结地发不出声音,只能狰狞着一张脸瞠瞪着她,一双手举在空中似想掐她,最後却又颤抖地抡成拳。
「顾信之,周奂不是这种人。」
听见那些气愤过头而口不择言的话语,顾怀之脸色一沉,字里行间压抑着几分不悦,瞅着他的眼瞳里是显然不苟同的流光。
见她脸色严肃难看,顾信之立刻噤口,大张挞伐的气焰瞬间削弱了几分。
空气陷入了一片沉闷而尴尬的安静。
……
一连偷觑了好几回却发现姊姊的脸色依旧难看,顾信之知道这回她是真的动怒,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薄唇嗫嚅了半晌,还是低微地发出了求和的号角。
「姊……」
一抬眼就看见他可怜兮兮的眼神,顾怀之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机还给他,在他接手的同时解释:「我们没有同居,那天只是陪他去买日用品,顺道做了晚餐给他吃而已。」
「所以,你们还没上床吧?」顾信之还是没能放心,继续追问。
对於胞弟过度地关心,顾怀之再度皱眉,眼神怪异地看着他。
容她问个问题:这事轮得到他操心吗?
「不是啊姊,你弟我是妇产科医生,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得……」那个病字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又被赏了一计横眼,险些失言的男人连忙改口:「……看你未婚怀孕吧?你们有做防护措施吧?安全性行为很重要的!」
语落,他乾笑了两声,试图缓和太过肃然的氛围。
他就继续瞎掰吧。
这年头妇产科医师宣传卫教还宣到大学教授身上了,真是热心公益又善尽社会责任,要不给他颁个市民模范勳章,再顺道去朝阳医院的评监专区替他写两句好话?
顾怀之扯着唇配合地学他乾笑了两声,将椅子转回桌前,「你休假不回家休息,特地跑来学校找我,就为了问这事?」
「不然呢?」顾信之走到会客区的沙发坐了下来,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我上次都还没弄清楚对方底细,结果就冒出这种爆料,不就好险你平时刑法女神的形象维持得很成功,有那麽多学生替你说话,否则要让媒体知道,记者把贴文抄一抄再加油添醋写成新闻,传到爸妈那里,你还用活吗?」
「妈知道我跟周奂的事。」她淡淡地说了句,同时点开一封学生寄来请教课业问题的信,开始回覆。
「妈知道?你跟她说了?那她说什麽?没反对吗?」急性子的男人一听见这话,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一秒之内又喷了一串炮语连珠。
「没说什麽,要我先别让爸知道而已。」
别让爸知道?
听见这意料之外的回答,顾信之反倒觉得奇怪。
过去就他家老妈最急着要把姊嫁给门当户对的男人,怎麽这回知道姊自己找了个男朋友,她却吭也没吭半声,反而还要她瞒着爸?妈不是一向最听爸的话,凡事都依他的吗?
「妈知道他是在做什麽的吗?」顾信之单手托腮,神情若有所思,还没忘记要发问。
「知道。」
知道还没反对?
怪了,太怪了,分明有问题。
顾信之立刻点开贴文下方的留言,滑没一会就找到了一张几乎是正面的照片,点开来仔细审视一会之後,心觉这张面孔似曾相似,给他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受,却没能想起来究竟是否见过。
「姊,你说他叫什麽名字?」
「周奂。」顾怀之一边回信,分神回答。
「周奂……」
这男人的相貌长得不一般,名字好像也在哪听过,他到底在哪见过?
沉思得正认真时,一道问句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跟那个姚小姐还好吧?」
「……」
闻言,沙发上的男人狠狠一震,眼神飘移,默默低下头,最後万分懊恼地闭上眼。
等了十几秒没听见回覆,顾怀之稍微探了眼,就看见自家老弟每每心虚时都会呈现的模样,她立刻缓下手边的动作,眯起眼,「顾信之?」
「……有。」被点名的男人不敢造次地答声。
「你跟姚小姐怎麽了?」
「呃……就……那个……嗯。」顾某人支吾其词,答得不明所以。
嗯个鬼?
「那个是哪个?」
「就……」他苦着脸一副有什麽难言之隐,一张唇启启合合了老半天却吐不出半字。
「就什麽?」
「我们现在是炮友……」薄唇快口含糊而过。
只可惜空气太安静,空间里的另一个女人把话听得一清二楚。
「顾信之!」
顾怀之难以置信地瞠目咆哮,气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狠声责问:「你们两个在同一间医院上班,甚至还是同一科的同事,你怎麽能跟同事当炮……」
说到敏感字句,她也气结地自动消音,另一双手掐在半空似想将他捏碎,那气愤到想杀人的模样与十分钟前的男人如出一辙。
「反正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嘛!」
他也不想啊!
可谁知道和那个姚子倩说清楚的隔天,科室又为了替主任庆生去了KTV唱歌,然後歌唱一唱,酒喝一喝,隔天醒来他身边又躺着她。他原本也想如同第一次那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一片云彩,结果连衣服都还来不及穿上,就被睡醒的女人逮个正着。
既然跑不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问她需不需要他负责,谁知道那女人竟然提了这种提议,他起初听到的时候也被吓了一大跳,甚至认为她是不是前一晚喝酒喝到大脑被酒精给浸坏,结果她却笑得一脸妩媚地告诉他,她很满意他的表现,要他在她腻了以前都继续维持这样的关系。
连续两次都喝到断片失忆,他根本连自己怎麽走到这饭店房间都记不得,天晓得他到底表现得怎麽样?
所以他当下立刻拒绝,穿了衣服就要离开,结果那个脑子有洞的女人居然威胁他,说他如果敢踏出房门一步,她就要去警局告他性侵,他会答应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节,完全是身不由己的好不好?
「反正等她玩腻,这关系就会结束了,你不用操心啦!要真的被告了,我也会跟你说,反正你那律师袍买了也从没穿过,拿出来穿一下也好。」顾信之一脸无谓地摆了摆手,口吻更是说得随意又淡然。
顾怀之:「⋯⋯」
这年头妇产科的医生逻辑思路都这麽跳跃、这麽独树一格的吗?
顾怀之真心地觉得,脑袋坏了的人不只是那个姚小姐,顾信之这家伙也不惶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