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後，周奂替顾怀之吹乾了长发，将吹风机拿回浴室里收放。
回到客厅，他在她身旁的空位坐落，见她一份小小的菠萝可颂吃了许久还没吃完，甚至在他回来之後凑到他唇边嚷嚷着要分他吃，剑眉轻蹙起极浅的皱摺。
「周奂，帮我吃一点。」见他没有反应，顾怀之又说了一次。
「⋯⋯」周奂皱眉盯着贴在唇上的面包，依然没有张口。
知道他又打算固执不听话，顾怀之收回手，黑白分明的眼眸依旧含着清浅的笑意，柔声问了句：「周奂，你吃过早餐了吗？」
「嗯。」
早知道答案是如此，她紧接抛出第二个问句：「是不是又吃便利商店的三明治了？」
「不是。」男人面不改色，答案倒是换成了两个字。
不过她早有准备，关於他那些千篇一律从不改变的习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也是熟知了不少。
「那就是吃茶叶蛋了，对吧？」
「嗯。」
看吧，这男人的早餐就三个选择，要嘛便利商店的三明治、要嘛便利商店的御饭团、要嘛便利商店的茶叶蛋，没别的可能了。
要不是太过清楚他十次有十一次都听不懂她的玩笑话，她还真想请他让便利商店发一张VVIP的黑卡给他，顺道考虑一下要不要让他当个代言人。
普天之下，大概没第二个人像他这样以便利商店为粮仓了。
顾怀之无奈地喟叹了声，伸手轻勾了勾他摆在腿上的手，柔唇轻启：「周奂，以後如果要替我买早餐，就顺便买你自己的份，然後陪我一起吃，好吗？」
「我喜欢和你一起吃早餐的感觉。」怕他想也不想地就用沉默拒绝，她又补上一句，勾着他小指的手转而握住了他的手。
「⋯⋯」
她喜欢和他一起吃早餐，是吗？
幽深的眸望着她许久，最後给出了一声沉哑的应允。
「知道了。」
⋯⋯
顾怀之吃完早餐後便回房里更衣，又花了点时间上妆，将服装仪容都打理完，便至书房将要带出门的资料和东西收入皮包，确认没有遗漏後才回到客厅。
在她准备出门的这段时间，周奂依旧用着如常的端正坐姿坐在沙发上，垂首看着上周末出版社寄来刊登了她发表的判决评析文章的法学期刊。
她走去厨房倒水喝的时候曾短暂经过他背後，那时匆匆一瞥，她便发现他在阅读的是一篇与网路购物诈欺有关的判决评论，他看得很专注，似乎在某一段论述上停留了很长一段的时间，直到咀嚼理解後才又接续着翻页。
这阵子她忙於课务，没什麽时间翻翻他的笔记关心他的刑法念到哪了，但现在看来，进度显然是飞快，连诈欺罪都略知一二，那颗脑袋根本天生念书的料。
喝过水之後，顾怀之走回客厅，朝他轻喊了声：「周奂，我好了，可以出门了。」
「嗯。」周奂应声，阖上手里的期刊，将书底对齐桌沿摆好，这才自沙发上起身，走往玄关穿鞋。
两人都换好鞋後，顾怀之转过身正要开门，门外却响起了磁扣感应门禁後解锁的声响，她微讶轻愣，下一秒，大门被人自外头打开，紧接出现在门後的就是昨天开始休假而要入住她家客房三天的顾信之。
「姊，早啊。」顾信之顶着两串黑眼圈，顶上那头微卷的黑发又是一团乱，问早的同时还打了个呵欠。
然而，顾怀之还没来得及回一声早，那个显然没睡饱的家伙就因为看见她身後的男人而抽气惊呼出一串溢於言表的脏话，来为他此刻掀起惊滔骇浪的心情写下最好的注解。
「靠靠靠靠靠靠！」
一串掷地有声的脏话过後，紧接而来的是口没遮拦的质问：「你这家伙一大早为什麽出现在我姊家里？你们俩昨晚该不会大战了几百回合吧？」
「顾信之！你胡说什麽！」顾怀之又气又赧地低骂了声，立刻将他从门外拉进屋里，迅速关上门。
这家伙说话之前能不能够三思一下？一大清早的就在走廊上胡言乱语，要不要替她这个法学教授在邻居之间留点面子让人探听？
「不是啊，现在才几点？我这是合理怀疑好不好？」顾信之喊冤地咕哝了句，立刻看向那个形迹可疑的男人，镜面下的眼眯起了危险的弧度，口吻恶狠地逼问：「我问你，你昨晚是不是在这过夜了？你对我姊做了什麽？给我从实招来！」
「我送早餐给她，现在要送她去上班。」周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口吻如旧清冷。
没料到周奂会主动解释，顾怀之诧异地愣了愣眼，原先要替他回答的话滚回了喉里。
「是吗？」顾信之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好半晌，奈何无法从那张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面上看出任何端倪，只好勉强相信他这番说词，「就信你一次。」
「但我警告你，我住在这的这几天，你休想在这过夜，也休想让我姊去你那过夜！要是让我知道你越线，我会狠狠揍你一顿！听见没有？」
顾怀之不禁皱眉，「顾信之，你一大早能不能不要一直乱说话？」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长幼辈分？她才是姊姊好吗？姊姊要不要让男朋友来家里过夜，要不要去男朋友家过夜，什麽时候轮到他这个弟弟过问了？
还有，他现在是当着她的面在威胁周奂吗？当着一个刑法教授的面，行恐吓罪的恶害通知是吗？
「周奂，不用理他，我们走吧。」
语落，她伸手牵起周奂就要出门，结果却听见他同样沉冷却掺进了慎重至极的语声。
「听见了。」
「⋯⋯」
周奂平时与她相处总是寡言，总得她说上十几二十句才有可能换来他那清冷单音之外的回覆，可现在，他竟然把顾信之那句听在她耳里显得格外荒唐的警语视为重要的宣告，然後以如此慎然的口吻给予了回应。
这男人不仅重视她说的每一句话，而是连她的家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无论字里行间是否有一丝一毫玩笑的成分在，无论对方是否与他熟识或只是几面之缘，他都是全然地慎重以待。
难怪昨晚顾信之去店里找他，缠着他不晓得问了多少奇怪的问题，最後甚至提了要和他加好友的要求，他一项都没有拒绝。
他不只是为了要更了解她，也是因为她的缘故，进而对她的家人展现了不若以往而他也从不擅长的和善，即使他的表情始终清冷，即使他的口吻依旧寒凉，可从他回应的字句以及不曾拒他於防备之外的配合里，都不难察觉这些隐藏於细微之处的通融。
而当日子过得越久，她就越渐发现，周奂对她的爱不只没有底线，更会无条件地扩张至每一个与她关系亲近的人。只要是她顾怀之所在意的人，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只要不触及他内心深处的黑暗，他都会全盘接受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
原因别无其他。
因为他爱她。
倾尽生命而看不见底线地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