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会发生这种事!
早上老板明明一口答应两间单人房的,怎麽传到老板娘耳里,就变成一间有两张单人床的房间了?
「巫小姐,这中间有误会的话我很抱歉。但你当初订房时今晚就是订一间房,而且现在所有客人都Check-in了,我实在没办法再多变一间房给你们。」老板娘打开柜台电脑里的房务系统给她看,今晚确实已经满房。
巫玟盈气自己不够周全——出发前订房时,她预计今晚只有她一人,便只订了一间房;昨天选手器材发生意外,紧急拜托小右来救火,她想到今晚多了他,得再加一间房,今早出发前跟老板口头得到承诺後,便带队比赛去了——如果她有记得打个电话回来跟老板再次确认,也许现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窘况了。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她垂头丧气地喃喃道。
刚刚在法式甜点店,小右看着她伸过手来的那眼神,让她到现在心脏都还没完全平复……
她原本想,睡一觉,应该就能忘却胸口那种奇异的骚动。
可是现在……
「抱歉,我这里实在是爱莫能助。我可以给你市内同业的电话,你们自己去问还有没有空房;不过最近又是你们那个比赛、明天还有个路跑活动,时间也不早了,空房恐怕不好找。」老板娘关上柜台後的电脑。「你们明天开始就会有两间房了,今晚看你们要不要将就一下,反正床有两张。」
这……
她是有男朋友的人,跟异性同室过夜,就算是学生,也不妥当啊……
但小右二话不说地帮了她大忙,又是明天开始就要上场比赛的选手,赶他出去住也很说不过去……
「老板娘,麻烦你给我们其他同业的电话吧。」她挣扎未决时,小右替她开了口。
老板娘将一本介绍附近民宿的观光宣传小册给了他们,再次致歉後,便离开了。
「助教,我来打看看电话。真的不行,我跟你借个浴室洗澡,去睡车上也可以。」他丝毫不计较的态度,让她更感歉疚。
巫玟盈,你是助教,怎麽可以让选手睡车上?
「不、不可以!」她抢过他手上的民宿小册。「电话我来打。不早了,你先进房间休息。」
他拿她没辙地瞥了她一眼,说道:「那我先去冲个澡。你要先到房间里坐吗?」
「不、不用了。」她下意识逃避和他共处一室的机会。「电话我在这里打就好。」她指指一楼柜台前的迎宾沙发跟茶几。
「好吧。」他没吐槽她的过度反应,由着她坚持,只道:「不管有没有问到空房,你待在这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跟她拿了钥匙後,便先上楼去了。
她照着册子上的电话一一打过去,如民宿老板娘所说,因为正好撞上两场大型活动,附近价位合理的住宿一房难求。
乾脆她去睡车上算了……厢型车空间很大,她是一五五的小矮人,说不定椅背不用放倒也能当床睡?像她睡队办沙发那样。
她即知即行地推开民宿大门,解锁门外停车场停着的厢型车,想测试她的推测是否可行。
嗯,虽然还是得放倒椅背睡起来空间才够宽敞,这椅子的材质倒是挺好躺的,去房内借个枕头跟棉被应该就行了吧……
「巫玟盈小姐,请问你这是在做什麽?」厢型车侧边半掩的拉门突然被拉到全开。
刚冲完澡,头发还大半湿着、发丝全塞耳後、露出拆下部分耳钉、素净许多的双耳的苏佑凡,逆着停车场的照明灯,俯视正躺在放倒座椅上的她。
小右每次喊她全名的时候,百分之百是在生气……
她心虚地坐起身。「我就……测试一下啊。你看,我的身高睡车上还满刚好的。」
「这是刚不刚好的问题吗?」她看不清他在逆光下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平静下酝酿滚滚怒气。「而且,我刚刚有叫你不要乱跑等我回来吧?」
「我……」好吧,她理亏。她刚刚一心只想解决问题,忘了他的话。
「下来啦。这里很冷,也不是适合讨论事情的地方。」他让开一步,而她在他无声的魄力下,乖乖下了车。「你的行李也还在房间,先去房间一趟吧。」
巫玟盈只能锁上车,默默跟着他一语不发的背影进了民宿大门,往楼上的房间走。
原来小右沉默时,感觉这麽可怕……她开始怀念那个话多嘴坏的小右了。
到了房门口,小右拿出钥匙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进房。
巫玟盈忐忑地踏入房间,映入眼帘的是纵长很深的房间,两张单人床被海滩风白色野餐桌椅与海洋风情的挂画隔得很开,而他们的行李整齐排在两床之间铺着海蓝色地毯的空间,长城似的为两床之间制造出物理性的疆界。
是小右刻意排的吗?她的拉杆式大行李箱、工具箱、小右的弓箱、还有他的运动风旅行袋将野餐桌椅外的地板空间明确隔开成两边。
她听到房门「砰」一声地关上。
「我要先说,你绝对不准给我睡车上。」他开了口,话声严肃。「如果房间弄成这样你还是不能接受,那就我去睡。总教练叫我好好照顾你,你不要害我回去没办法跟他交代。」
「你是选手,身为助教,我怎麽能让你睡车上……」她转头看他,反射性地回答。
小右突然朝她移近一步,她不自觉後退,背抵上房门旁的墙面。
「你是女生,身为男人,我怎麽能让你睡车上?」他模仿着她的话,眯细了眼俯视她,没再试图靠近。「你觉得,一想到你睡在那麽危险的地方,今天晚上我能睡得安稳吗?这样你把房间让给我有意义吗?」
「可是……」她知道他说得没错。但经历了甜点店那段仿佛交心的亲密共食时光,她觉得似乎有什麽新的东西开始在他们之间流动滋长,使她本能地感到……危险。
她一向谨慎保守,遇到危险,只想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可是,你不信任我?」小右突然换上一副轻佻的笑容。「你怕我会对你这个二十七岁的姊姊怎麽样,害你名节不保?拜托,我胃口才没这麽好咧。」
这是第一次他戴上轻浮面具,她不觉反感,反觉释然。
「拜、拜托,我对你这种小弟弟也没有兴趣好吗!」她不甘示弱地努力回呛。
「是吗,这位大姊姊?」他朝她抛个不正经的眼神。「要不要看看我最近练出来的腹肌再决定?」说着双手就揪住T恤下摆,准备掀起——
「哈……哈啾!」很认真扮演浪荡小鲜肉一角的苏佑凡同学,突然华丽地打了个喷嚏。
今晚所有两人之间那份成年男女的张力,都被这个小朋友似的喷嚏给打散到外太空去。
「噗……」巫玟盈心中的紧张瞬间一扫而空,被克制不住的笑意取代。
是她想太多了,他本质上就是个死小孩啊。
刚刚她奇怪的心跳频率,一定只是个误会。
她进浴室拿了乾毛巾跟吹风机出来,推他坐到一旁的床头。
「小弟弟,你几岁啦?洗完头之後要吹头你不知道吗?」将吹风机插上床头的插座,递给他。
「热风会破坏发质,我都不吹的。」他孩子气地扭头,拒绝接过吹风机。
「你刚刚在外面有吹到冷风,不吹明天会头痛的。都要比赛的人了,好好照顾自己不行吗?」她拿他没辙,乾脆自己动手帮他吹比较快。
「嘶——」他突然痛呼一声,她才发现她吹整时伸进他发丝拨弄的左手,手上的订婚戒勾到他触感丝滑的银发。
「啊,对不起。」她除下戒指,暂放在床旁的桌上,继续帮他吹着半乾的发。
「助教。」他的低音从高频的吹风机声中传来。
「嗯?」
「今天只是不得已,我们都不希望这种事发生。明天开始,我们就当作没这回事。」
「嗯。」好像只能如此。她只是想到必须隐瞒男友的事又多了一件,心里有些愧疚。
「我真的不会对你做什麽,相信我好不好?」可怜兮兮的。
「……嗯。」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刚刚她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你不要半夜又跑去车上睡喔。」
「好啦。」
「还有,拜托你不要打呼。」
她打他头一下。「我才不会!」说什麽啊这小鬼。
於是,在她不愿他牺牲、他也不愿她危险的互不让步下,他们只好同房过了一夜。
仲春三月的这一夜,心跳一度失速,但巫玟盈告诉自己,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