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阿爹问问去！北巅竟然还有位神仙，我还以为世界上早就没有神仙的踪迹了……」蓝杉咬了口果子，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我也想到北巅看看，可那儿距离西岳太远，飞过去不知道要多久，用走的就更慢了。」
「其实我特别想去东境的妖怪集市，听说集市里卖的东西都很稀有，有些大妖会把自己私藏的宝器拿出来以物易物，我是没有什麽珍贵的法宝，但就算只能看，去这一趟感觉也值了！」
缱绻的风缠滚在西岳山色葱茏的竹林间，蓝杉被风吹得舒服直眯起眼，就地找了个大石头坐下，一面享受林子拂动的气流梳平他心绪，一面捧着果子吃。
白眉得了两颗梨，传送回来後分了他一个，自个儿的那颗倒一直不舍得吃，说那是念石大人给的，极其贵重，却又喊他嚐一嚐北巅的梨果。
唇齿留梨香，嘴里全是清甜的水果味，蓝杉吃得开心。待食毕，他变作原形，拍着翅膀就要飞，他要去找阿爹，一起飞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迎风加速。
「应该在阿娘那泡茶下棋——唔，唔唔！」
「蓝杉。」
嘴喙遭人捏住，蓝杉被定在半空中，眼泪都快掉出来。
啊啊啊这个声音，这是秦大人呜，他怎麽会在这……
「我就睡了一下。」秦恶却似在叹息，翻身从自制的简易吊床坐起，垂眸扫了眼蓝杉，又长吁一口气。
他这还是手下留情的反应，也是晓得蓝杉这张嘴就没停下的可能，秦恶却拿空的那只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双眼无神地盯着蓝杉。秦恶却有起床气，未睡足或者中途让人吵扰，他会立时惊醒，并且身体会做出最直觉的反射动作：让对方闭嘴。
蓝杉觉得自己要倒大楣，见识过撒起气来能把整座竹林夷平的秦恶却，被他把住的鸟喙很可能下秒就被摁扁，蓝杉泛着水光的眼扑闪着，他观察秦恶却的状态，换成大体积的人形，颤巍巍轻摇秦恶却，困难地动着嘴皮子：「大人对不起……」
「作为……交换，我可以和大人说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大人就放了我吧。」蓝杉抽鼻子的动作丑到了逐渐醒神的秦恶却，後者松开了他的嘴，意兴阑珊地靠在系着吊床的丛木。
起床气是消了，所以才乾脆的松手。秦恶却实然对蓝杉的大消息不甚有兴趣，但是那头的蓝杉摸摸解放了的嘴皮，看上去准备大说特说一顿。
蓝杉推了推颊，清嗓道：「大人，您知道落山麽？」他笑笑地说，「听说落山、就是北巅，那儿还活着一位神。」
「落山有石镇，传闻那里奉着千年不灭的香火，香火不灭，石镇不灭。那位神仙叫念石，他相当慈蔼，力量强大，除了当地受到护佑的人类，其余地盘的小妖怪也想求他庇护呢。」
他还在说着：「说得我都想去了……」
秦恶却半掀眼帘，哼了一声。「你想搬去？真是喜闻乐见。」
「但北巅太远了。」蓝杉垮肩，「我们这些小妖不会传送法，自西岳启程，以我的脚力，飞到北巅都老了。不过大人不一样啊，您肯定用不了多久就到了，真的不去瞧瞧麽？之前听您说，您很久没去游历了，外界没有什麽有趣的事……落山不同，是个神仙住在那里！」
神？
秦恶却扬着下颔瞧天，漫不经心地答了蓝杉的话。
他自然不是他人能轻易说动的性子，只是有一点这只鸟说得没错，他是许久不曾踏出去了。
落山，香火千年不灭，护佑人的神仙？
神之没落，是因世间不再需要神，秦恶却愈品愈觉得有意思，那位……
「起风了。」
数千里外，念石搭在葡萄架的手一顿，见枝藤随风摇摆，蜷曲掩着阳光下晶莹的紫果，心里头若有感应。
他的山峰是无风带，既如此，就不该起风。
秦恶却在往北行，路遇什麽都不曾停留。
他隐约觉察内心晦暗不明朗的急躁，秦恶却无多管，一律压下。
他是大妖，出生坐地便能修道，天赋强悍的妖，辟邪御凶不在话下，本不像人类娇弱，就算日夜兼程亦对他易如反掌。一路向北，辜负太多美景，秦恶却坚定，离开西岳的日子，皆在奔赴北巅——又或者说，蓝杉叨念的那个神仙。
後来他来到。
这里极美，绯橘耀目，丹霞拥着漫天数不尽的瑰丽星辰笼住整座落山之巅，异兽伏在其栖息的一方天地，只远处有道人影若隐若现。秦恶却起先在外头打转了好一会，有些迟疑结阵者的心思，不让进而不驱逐，由他在落山瞎逛，秦恶却再兜一圈回来，结界又形同虚设，门户大开，有山间小兽在呼噜着，目光直接移至他身上，好奇地打量外来者。
秦恶却步入，那道影便微动了动，他聚精凝神查探。
烟青长袍披身，绸衣棉鞋，恰短的黑发服贴在耳际，秦恶却探得明目张胆，那人倒也不怯，遥遥回望他。
「秦恶却。」
他说。
「秦恶却？」
「我名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