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货商行里兜兜转转,徐井朔好不容易选了个还算满意的杯子,白瓷杯身、金色把手,杯缘也镶了金边,是这家大厂与国外插画家合作的限量联名款,杯侧上还嵌了动物图案,童趣中又有着俐落温暖的感觉。
只是没想到这个杯子又是对杯。
当徐井朔皱着眉头询问服务人员是否可以只买一只杯子,换来的是女店员微微苦笑与婉拒,「这个是以对杯方式出售,不拆卖。如果您只想要其中一个,可以把另一个送给朋友,我们的包装是拆开来,可以单独做礼品赠送。」
他的人生想买个单独杯是有这麽难吗?考虑到转了两小时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个满意喜欢的杯子,也实在不想再花时间去找其他款式,最後他还是点头答应购买,刷卡付款买下了杯子。
寒冷天气的平日,百货公司里的人潮也不算太多,看了看时间决定回去接米诺的班,只是才搭手扶梯到一楼就看到玻璃窗外雨势滂沱,本想着雨势渐缓才出门,没想到购物完就又是一场大雨。走到外面撑开了伞,徐井朔沿着百货公司旁边的巷道慢慢往捷运站方向走。
巷道上两旁林立着不少特色小店,橱窗中妆点着各式各样的摆设,尤其又到了十二月,许多圣诞装饰更是琳琅满目,他就这样慢慢走看看看,偶尔靠往路边闪躲身旁呼啸驶过的汽车。
这两年外送服务开始盛行,许多外送人员随处可见到商家中取餐点准备送餐,李瀚笛在大雨中还是持续跑单,应该说这种气候天气外送单更多了,停妥机车後他直接到一间小吃店报号取餐,这间店生意兴隆现场客人众多老板要他等一下。
等候是习以为常,李瀚笛穿着连身雨衣,连全罩安全帽都懒得取下,他闪到一边不阻碍客人进出动线,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外送也有时间限制,他有点焦燥不安的原地踱步,好不容易餐点备好,跟店员大概确认一下内容,就拎着装好的食物往外走。
不得不说他的确有些急了,平日没下雨时候倒还好,下大雨时骑车速度不比以往,不想在大雨中飙车的他只能多预留一些车程时间,脚步加速与全罩安全帽的确有点视线受限,他在冲向机车时,没注意到街边有行人狠狠把对方硬是撞倒……
撑着伞,注意力都在街边橱窗中的徐井朔,怎麽也没料到一股来自背後的撞击,被撞得当下脚一歪没踩好,平时没撑伞手上没拿物品的话还能抓住一旁的东西或是在跌倒时撑地,今天就这麽刚好撑着伞拿着纸袋,身体不受控制往下跌的时候,伞飞了出去,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杯子会破……要抱好……
结果就在这完全来不及反应的三秒钟内,用力摔到地面,还很不巧的是落入一摊水漥中。
在反应倒把人撞飞,转身要拉住对方,手伸出去已经来不及,李瀚笛就这样看着那人被撞倒在湿漉漉的地上。
他啊叫了声,想去把人扶起,又看到自己手中的一大袋餐点,慌忙地左右看了看,恰好一旁是公寓大厦居民进出的遮雨道,他赶紧把餐点放到不会被雨淋湿的花台上,再冲过去询问着那个倒地的路人。
眼见有人倒地,不远处的行人本想前来关心,但又看到一名穿着雨衣的男子上前关怀,其他行人就纷纷止步远远多看几眼。
「你还好吧?对不起……能站起来吗?」
李瀚笛看着那名坐起来,怀中还抱着一个袋子的戴口罩男人,对方皱着眉还没来的及答话,李瀚笛眼见人就这样坐倒在地面,直接拉起对方的手挂到自己脖子上,把人打横抱起,直冲遮雨棚下。
被撞到晕晕呼呼还没反应过来的徐井朔,下一刻又腾空而起被抱,等到他被惊吓到飘飞的神魂归来,才惊觉自己全身湿淋淋已经坐在不会淋雨的花台上,一名戴着全罩安全帽的雨衣男蹲跪在他眼前。
「你还好?没事吧?还是哪里骨折?有没有擦伤流血……」
虽然重跌在地不可能没事,手脚应该很疼但他现在感觉不出来,雨衣男翻看着他的手脚,下身因跌进水漥里已经全湿。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是我没看清楚,我太着急所以没看到……对不起……我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我会负责的,真的……真的很抱歉……」
一连串的道歉赔礼让徐井朔缓下了心神,现在这种会主动认错的人不多了,现在人即便是自己错,第一时间也是要把错赖到别人身上,好像这样子就可以把所有失误甩的远远,自己什麽错都没有犯一样。
「应该……应该还好……」徐井朔抽回被握住的手,动了动感觉无碍,可能也就是擦挫伤而已。
「那我……那……」雨衣男摘下安全帽,底下露出一张很青春稚气的脸庞,「除了医药费,你的衣服都湿了,我是不是要……要付那个……付那个……」
「乾洗费。」大楼管理员帮徐井朔的伞捡回来收起放在一旁,「真的没事吗?不用去医院检查一下?」
「嗯不用,乾洗费的话……」徐井朔看见一边的食物袋,年轻的孩子为了生活也是很努力啊,「你要赶着外送吧?电话留给我,我把帐户传给你,有什麽问题的话我再联系你。」
「好,对不起,真的很抱歉。」雨衣男掏出手机来,按下对方报出来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徐井朔的手机传来音乐声响。
「先去送餐吧,骑车小心。」
雨衣男起身,抓着安全帽与餐点,一边低头道歉一边退了出去,骑上机车後还对着徐井朔挥挥手这才离开。
「没关系吗?就这样让他离开?」大楼管理员好心的询问。
「如果他没有道歉,肯定报警然後跟他索讨一大笔和解费。不过肯认错的孩子就算了吧。大哥,谢谢你啊。」徐井朔起身拿起伞,怀中的纸袋还是抱紧紧。
「要不要帮你叫车?」
「没关系,走出去就能招车了。」徐井朔向大楼管理员道谢之後,撑着伞微跛慢慢走到大街上,伸手拦车。
计程车把他载回咖啡店外,徐井朔还多给司机小费,因他一身湿坐车感到不好意思。进了没多少客人的店里,在柜台擦杯子的米诺一见到狼狈的店长大吃一惊,急问他怎麽了?是被车撞了还是怎样?
「跌倒而已,没事。」
「店长还是我今天上全班好了?这样你怎麽……」
「还好,」徐井朔安抚着米诺,「我先上去换衣服,等下下来跟你接班,你先结帐一下。如果我真的不舒服,直接关店就好,别担心我是店长我说了算。」
他就这样拎着袋子一步一步走回上方住所。
#
回到房间摘下口罩换了衣裤,检查一下身体,大概就只有左手臂上有撞伤,左小腿有隐隐的痛但不是很严重,如果他不是抱着纸袋,以手撑地就不会撞成这样。
换上乾衣服吹了下头发,他看着桌上那两个精致纸盒装的咖啡杯,在车上就检查过没摔坏,没想到跌倒第一时间他想的竟然是杯子不能摔破,这种执念到底是如何?两只杯子,一个是上头有个小羊头的图案,这是他喜欢的,另一个则是有颗小犬头图样,是可爱没错但就不是他的菜,一时间想不到可以赠送的人,决定先把杯子收起来,要是没人可给那就在圣诞节交换礼物时候把它送出去。
整理好外表戴着口罩下来跟米诺交接。
在米诺唠唠叨叨担忧中,帮他打卡抓了外套,然後把人踢出去。
下午时段客人不多,徐井朔把笔电放在柜台後方不会碰到水的地方打开,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写稿,手机震动传来一封讯息,上头首先道歉然後询问医药费及乾洗费多少,最後留下了对方姓名跟学校,竟然是大四生,那张脸还真看不出,以为只是高中生年纪。不过他又想到对方轻轻松松就可以把他抱起,当时穿着雨衣看不出来,也许雨衣之下是满身肌肉,金刚芭比那种。
说实在话徐井朔也没打算要跟对方索讨金钱,他的衣服都是直接丢洗衣机就可以洗的那种,身上也没有什麽需要治疗的伤口,想了想就回传讯息说没关系、以後小心一点就好;备注还说如果再坚持要赔,他会把对方直接封锁,句末还留下了个^^的表情符号。
没多久又再接到讯息,对方说以後会小心,要他多多照顾身体,还说了一句祝他年末及新的一年快乐。
看着乖巧且诚意十足的内容,徐井朔不禁弯了眉眼,心情轻快愉悦,不自觉还跟着店中播放的音乐哼起歌来。
傍晚时人多了一点,甚至於这几天少量进货的点心都售完,接着晚间时候又开始下起大雨,像是天空把整座瀑布都拿来倾倒的那种,店里头剩余两位常客眼看着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橱柜中的点心也都卖完,肚子一饿的状态下还是选择打道回府,各买了一杯咖啡与水果茶之後就结帐离开。
徐井朔看着时间是晚上七点半,他估计今天要早点打烊,手机传来讯息,是79赫兹团的群组,有人发问今天的火锅聚会有没有因大雨被取消。
他回应照常举行,咖啡店应该会提早关店,想早点过来也没关系。
首先有人回应说会早点过去,後续大家回覆+1、+1、+1。
除了名称是『咖啡店首席王牌工读生-米诺』回应还在打游戏不能去,附赠一张哭哭脸贴图。
八点半徐井朔就已经在清咖啡机、关掉外头招牌灯、门上牌子转close,并把窗边的帘子都拉了下来,差不多半个小时以内火锅团成员就陆陆续续到达,有徐井朔的编辑陈艺坛、艺坛男友且也是徐井朔学弟的莫路笙、点心店老板吕春斐,最後到的是进门前还查看一下店门前巡逻箱的警察田霁。
在田霁进咖啡店门还没关起来前,一个人影却窜了进来,大家还没看清楚是谁哭声就先到。
米诺拿着还在滴水的伞,脸上也跟外头下雨一样,一进门就哭。
「呜呜呜……我跟我……呜呜……同学,我们……玩游戏、然後、然後吵架……很生气……我就回家……可是……可是啊……」从原本呜咽到放声大哭,「忘记带钥匙,可是今天不在家啦……我爸爸妈妈呜呜呜……哇哇哇下南部……店长……」
拼拼凑凑从哭得一蹋糊涂的工读生口中知道,他玩游戏玩到跟同学吵架,一气之下跑回家,结果发现没带钥匙然後父母亲又不在家,伤心且难过之下就这样一路从他家哭过来。
顺道一提他家距离咖啡店大概五分钟的路程。
田霁把人揽了进来,并把玻璃门落了锁,米诺一进到店内就受到大家的安慰,徐井朔赶紧帮他泡了杯热可可,吕春斐则是拉着他坐下,摸摸他在雨天有些潮湿的头发。
「老板……」米诺享受着被摸摸头。
「下班就不用叫老板了。」春斐笑脸盈盈。
「除非你离职,不然下班还是要叫我店长。」徐井朔递上牛奶杯,从旁边补了一句,提醒米诺不要趁机顺势又不叫店长了。
「春斐哥哥。」高挑的米诺像只小奶熊撒娇叫哥哥得到大家的宠爱,没办法谁叫他年纪最小,年幼无敌。
年纪最长的陈艺坛稍微翻了下白眼,他对这种撒娇最无法招架,也不想碰触,要是他男友敢撒娇,可爱归可爱,但第一时间还是会打下去。「我们先上楼准备好了。」
艺坛男友莫路笙扬起手中一大袋食材,志得意满展现刚刚他和亲爱男友去买菜的幸福感。
「好……哈啾!」徐井朔打了个大喷嚏,口水喷在口罩上,他把口罩取了下来,除非是家人或熟悉的朋友,一般来说他不轻易在别人面前取下口罩,现在场合都是熟人,拿下口罩他是没有什麽压力。
他走出柜台,到窗边把几张椅子靠拢,此时被关上的玻璃门传来拉动的声响,在场的人视线全移往玻璃门,一个穿着雨衣戴着安全帽的人在外面指着已经翻成close的牌子。
距离门边最近的徐井朔不自觉退了一步,眼里有些不安,现职员警的田霁大步向前,开了玻璃门锁,把门半拉开对着门外的人说:「今天已经打烊了。」
门外那人摘下全罩安全帽,一脸不解疑惑地说:「不是营业到十点?我好不容易赶过来,而且不是还有客人吗?」
安全帽底下的脸庞有着一张圆圆大大的眼睛,年轻稚气,但是带着点疲累。
不过对徐井朔来说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庞,今天下午才见过面,也是这样拿下安全帽,跪在他的身前查看他哪里有受伤,就是那个把他撞跌倒的大学生,不过怎麽会知道他的店在这里?是尾随他来的吗?还是……
徐井朔站到田霁身後,鼓起勇气想要质问对方,没有想到对方看着没有戴口罩的徐井朔,却睁大了他那原本就很大的眼睛,不敢置信用力像是要把人看穿一样,伸出手颤抖地指着他,张了嘴嗯嗯啊啊发了无数的状声词之後,才顺利把话说出口。
「禾、禾鲸?是禾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