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启唇,苍白乾裂的唇,一开一合地,在寻找一丝渺小希望。
「……老师。」轻声呼唤,气弱如丝。
步履蹒跚走在乾涸大陆,没有水,没力气再挣扎,绝望的声音,盼望天降甘霖。祈求最後一场雨下在自己脸上。
「你觉得……我做得到吗?」
回头一望,走过的路布满血迹,从她的皮肤渗出的艳红,滴落地面,沿着她的步伐,成了一条红花路。
好长,好远,无边无际蔓延,血已经流乾了,皮开肉绽。
或许继续撑着,会盼到奇蹟来临的一刻,都走得这麽远了,真的要放弃吗?
正当她困在迷惘中,徐若天不疾不徐地开了口:「你是在问我,还是问自己?」
一箭射穿了她的胸膛,直奔向心脏。
她的问题并不是问题,更不应该询问任何人,不就只是想听到制式的回答吗?她不就只是想从别人口中,得到一些希望吗?
做不做得到,自己心里最清楚,却卑微到要请别人施舍一点希望……
面对楚楚可怜的少女,一个大男人竟不是温柔安抚,反而认为她的问题莫名其妙,好像这时候她不应该讨任何安慰一样。
可她没有因此伤心,她喜欢他的坦白直率,不拐弯抹角,笔直命中红心。
想到自己竟不是得到「你做得到」这般冠冕堂皇的回应,有点意外,同时觉得好笑,不禁轻轻扯开嘴角。
真不愧为人师长,考试考不好也不会给予安慰,指出学生需要加强的地方,为了让跌倒的孩子学会自己爬起来,严师出高徒,这样的惹人厌或许有意外收获。
可他就是个怪人,无庸置疑。
他转了一圈方向盘,不经意瞥了眼邻座的女孩,她唇角微微扬起,发白的双唇透出淡淡粉红,黯然无光的眼眸多了点生气,沉重的气息似乎已烟消云散。
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他瞥了好几次才问:「笑什麽?」
他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麽值得让她高兴的,甚至做好了会被骂白目的准备,成之就骂过他几次,说他不会安慰人,喜欢落井下石。
「没什麽……」话虽如此,嘴角依然举着,终於肯抬眸望向他,「只是在想,你真的不会逗人开心。」
他不解,不认为这是褒。
看着他无语的模样,她又笑,「可是我的心情好点了。」
「但我心情很糟。」
「为什麽?」
「我信你了,结果你是翘课出来见男人。」
「……」
完全唤起了她的罪恶感,撒谎时真的以为自己会愧疚而死。
好像她是背着丈夫出来偷腥似的,做再多解释都是藉口。
「我不是为了见他才翘课的……」犹豫良久,只挤得出这些话,愈说愈心虚。
「不然?」
见他咄咄逼人,看来是无法逃过一劫,还是老实招来比较安全。
她的手放在腿上,手指不安分地相互摩挲着,「有人来找我麻烦,我觉得再待下去,怕会影响到其他同学……」
「何欣颖她们?」
「你怎麽知道?」她讶异。
「你是不是太小看班导师这个职位了?」
又是一阵羞愧,她总觉得自己敌不过这个老师。
他会知道这麽多事完全在意料之外,她只感觉他是个怕麻烦的家伙。
但这次他却自愿惹上麻烦,到底在他的心里产生了什麽样的变化?
为打破沉默,他随口问问:「肚子会饿吗?」
「不会。」语才刚落,她的肚子就咕噜作响,简直羞愧到想找洞钻了。
经过路边小吃摊,招牌挂着炒面油饭大大四个红字,他问她吃不吃,怕是回答不吃肚子又会咕噜响,她扁着嘴也只好答应。
幸好不是繁华闹区路段,轻而易举就找到停车位,两人下车,一前一後来到小吃摊。
她不怎麽吃路边小吃,从前喜欢吃餐厅,如今和老师坐在路边用餐,不管是餐点是人还是风景都感觉挺新鲜。
他们各叫了一碗卤肉饭,配上两盘小菜,等上菜的期间她发了会儿呆。
夕红沉入地平线,剩一半橘在天边灼烧,城市渐渐灯火通明,该是归家的时候。
见几个上班族下了班一同来小吃摊用晚餐,把酒言欢,她想,或许人类是群聚性动物,比起一人孤单,有人相陪要乐多了。
她也是一样,是人都需要伴。
悄悄瞥了眼徐若天,她想自己恐怕只是在利用他,想要一个陪伴的人,就是字面上那样简单,是谁不重要,会是徐若天也不过碰巧罢了。
她不了解他,他的个性嗜好也好,他经历过的故事也好,全都是未知数,那感觉就像收到一份写了姓氏的履历表,下方资料却是一片空白那样陌生。
他是个成熟稳重的大人,而自己只是个幼稚麻烦的小鬼。
给他见过那麽多次丢脸画面,受了他几次帮助,她仍觉得他高深莫测。
他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里头一片漆黑,有尽头?有怪物?有宝藏?无从得知,成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是想利用他?还是真的想了解他?全混淆了,在此刻好像也都不重要了。
「你待会还去哪吗?」她问。
「看电影。」他动动筷子,夹了些地瓜叶到她碗中。
「自己去吗?看什麽电影?」
「恐怖片。」
「恐怖片?」她惊愕,不禁跟着重复一遍,她从不看恐怖片,更何况一个人!
徐若天一脸镇静,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别老说话,快吃。」
她应了声,乖顺地低头扒饭。见她听话,他的脸上浮现淡淡笑容,很稀奇。